父亲的鞋

父亲的鞋

父亲的脚很大，要穿45码的鞋。那时候大鞋不好买，加上生活条件紧张，父亲总是穿母亲做的鞋。要知道做双鞋是很费工夫的。用废旧的报纸或黄纸和碎布打成裱，把裱按鞋样大小剪成七八片，每片还都要用白布包边，缝在一起，最上面一层的下面还要垫几层布，冬天还要絮上棉花可以保暖，然后就可以开始纳鞋底了。可别小看这一步，可讲究了，针与针间距，行与行空隙都要均匀，用力要适度，这样做出来才会平整漂亮。想想看，这么厚而且硬的鞋底要用多大劲，要纳多少针，而且针的多少与力度跟鞋的厚度有直接关系。有人统计，一双成人鞋底要纳2000针左右，刚学做鞋的人，都要用顶针、锥子、钳子才可以完成这道工序，就算这样，手上没几个血泡也是完不成的。下面该做鞋帮了，一般是黑色布，小孩子的会考虑彩色的。也是按鞋样裁下来，也要包边，鞋口还要加上松紧皮，一来美观，二来可以调整宽窄度。童年时，经常在母亲哧哧啦啦的纳鞋底声里入睡，梦醒，再入睡……就是父亲这双大脚，就是穿着这样的鞋，父亲走过乡村曲折泥泞的路，走过城市宽阔平坦的路，走过日转星移，走过寒来暑往，走到孩子一个个长大成人、安家立业，走到自已白了头发弯了腰。

母亲病时还坚持着为父亲做了几双布底鞋，担心她不在了父亲没有鞋穿。跟她说不用做了，现在到处可以买到，她还是坚持做了几双。

母亲走了，父亲搬来和我住了一年。说实话，我从来没注意过父亲的鞋是什么模样，就是那天他在门口换鞋，我随手拿起来看了下，然后我就哭了，那是怎样的一双鞋啊，鞋面是烂的，鞋底是湿的，包的布边也已完全破损，一根根小毛毛指着我，象小锤子一样叩问我的心。惭愧的泪水里想起曾经的愿望，让父亲穿上皮鞋，这也是父亲的愿望，是我无意中听到他和母亲说的：什么时候能有双皮鞋穿就好了。说要给他买双鞋，无论如何不肯去，连哄带骗到了天虹，他不肯试，先问多少钱，刚好打7、8折，就让服务员告诉他全部是78块，这样他才肯试穿。遗憾的是我没亲自看，只问他是否合脚；遗憾的是我不小心把发票放在了鞋盒里，忘记拿出。他发现后，把发票放在相册里，不停的叹息：唉，七百多块啊……这双鞋，只在回老家时父亲穿了一次。那天好多的亲朋好友都在，看他穿着那双大了一码的鞋，在那瓜嗒瓜嗒地走，心里也是只有一声叹息。不管怎样，他算是圆了有皮鞋的梦。之后，又给他买了几双布鞋，他拿着向姐姐炫耀：看，你妹在路上捡了几双鞋，我穿着正合脚……

前些天打电话，问父亲在家怎样，姐姐笑着说，在家拆房呢。我听了也是又心酸又想笑，八十岁的人了，还上那么高拆房子。已经联系好了人过几天就去拆，可他等不及要亲自动手，不听家人劝阻。他觉得，他还是当年那位“白净高个儿绿背心，生产队里挣高分儿”的小伙子（这是当年生产队里给他编的顺口溜）。

父亲老了，再给他买几双布鞋吧，穿着不管是拆房种菜，捡柴拾粪都方便，告诉他我又在路上捡了几双布鞋。

我可敬又可爱的老父亲！(深圳网友：张进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