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故事 人生转折

走进北大，就感觉一种古典的韵味。深沉而浓重，典雅而悠远，平静而祥和。不说别的，仅路旁的几座建筑，就足以让你内心翱翔。无论是大学构造还是独特设计，都会让人叹为观止。沿着北大校园行进，在第一个大拐弯处，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高塔，像箭一样射入云霄其毫无保留的奋进姿态不能不展现在世人眼前。高塔下面，有一汪宽广而又狭长的湖水，这就是梦中的“未名湖”。首都北京末名湖畔的花儿开了，就在那个秋天。王鑫曾也无数次地梦想过，花开的季节到湖边折枝，这样的人群里更有自己的身影。那个时候，他说自己的心思和全国各地的学子一样迫切，其目光还是有些恍惚，那是三台中学高八八级三十年前的毕业故事。

记得1985年秋天，三台中学高一四班那年，我与王鑫、欧阳蒲剑同班，王鑫的物理化学成绩特差，就差点把自己变成一块废铜烂铁了。上课的时候，他睡觉聊天看图书吃零食，跟着调皮的代培生大呼小叫，把梁尚明老师气得眼圈含泪，然后又自鸣得意而洋洋之。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像五彩斑斓的陷阱，看上去奇观异彩，其鬼魅般的引力却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把自己拉向无底深渊。于是思想再下滑、成绩再坠落，而更加难过的是他明明知道自己在滑坡，却无能力去挽救自己的理化。慵懒的力量的确大到了让其无可奈何的感觉，于是他放弃了挣扎与努力。后来，他跟我写信说这就是懦弱，这就是真正的懒惰！

后来，高二文理科分班，作为担任英语课的王萌秀老师曾指着他的鼻尖，戳着王鑫的额头说：“你是否就想这样破罐罐破摔，就想这样玩完你的青春？！你知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清不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自己的明天到底会是什么？！”，王鑫这个从偏远的向阳区广利乡走出的农村孩子于是大梦初醒，觉得“台中的老师真的没有放弃我，我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于是，无所谓的人便有了自己的底线，正如再深的太平洋海沟也会有它的底谷。高一阶段的一切就像滑滑梯，一路放肆与张扬地笑出来，最后在文理科分班时重重地摔在了下边，仿佛是头破血流样。

也许，一个人只有在痛到灵魂的时候，才会猛然反省自己过去到底走错了哪一步，总要到撞断骨头，才能从南墙绕着道儿走。而这条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我的同学和我后来却付出了多少年的时光才搞明白。回首历史，短暂的一两年，可让居里夫人发现镭，可让爱因斯坦证出E=mc的平方，可让一个婴儿学会跌跌撞撞地走向妈妈的怀抱。那一年，王鑫说把自己搞成一块锈铁差点没成钢。所幸的，却并不晚。高二文理分科，我们都选了文。王鑫、欧阳到二班，我到一班。无法想象两年磨剑高考上本科、能够考上全国重点大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1988年7月中旬，李健、我和王鑫相遇在台中后操场，王鑫说对高考成绩充满了自信。他谈到：高一结束之后，文科班的两年已让一二班的班主任喊醒了，觉得自己作为穷孩子的一生不能对不起自己、对不起父母，如此地慵懒。事后很多人问他是怎么回事，也许王鑫是在跟我传导一个浪子回头的故事吧。而我当时所能想到的解释只有他的：“我觉得，高中不应该不着调地晃过！”。我细细回味那两年王鑫给文科班带来的影响。第一次半期考试，他考了年级文科第29名。也许这是一个听上去差强人意的成绩，可是，良知与理智还是足以提醒他，那是一个文科重点本科上线不到30人的年级吧。如果你不能把其它的人远远地甩在后边，29名和99名又有啥子区别？当然不能死读书，但是刻苦努力应当是第一位的事情。

随后，王鑫同学说自己迎来了1987年春节前最重要的一次班会。他不知道要用怎样的份量去感谢班主任钟友铭，因为如果不是钟老师的话，现如今考上哪里都还不一定。班会上，钟友铭讲：“期末成绩非常能说明问题，应当考好的人都考好了。”然后他扫了王鑫一眼，王鑫明白班主任的潜台词是说在老师看来自己是属于是没有理由考好的那一堆人的。奇怪，王鑫讲自己居然没有脸红。不知道是太久的堕落已在不知不觉中磨光了原本敏感的自尊，但还下意识仍对老师的话不置可否，王鑫便面无表情地迎上老师的眼光。钟老师的眼睛只是平静的扫过他那里，然后继续讲道：“我知道有的人自以为聪明还多少进步的有些才气，看不起那些认真学习、刻苦努力的同学，总觉得人家是笨鸟先飞有些先天不足。可是我要说，你这也是懦弱！你这也是不敢面对，因为你怕自己的努力和刻苦还是比不上他们。你如果不敢去试试，只因担心有失败的风险，如果你连这一点风险都受不起，那么，在你心底，你根本就没把握，你就只有懦弱……”。后面老师又说了什么，王鑫跟我讲自己已是想不起了，他承认当时就象蒙在哪儿，因为钟老师的那些话。“你只有懦弱……”。当时的感觉如同雷轰一样把人震住了，反反复复回荡在脑子里就只有一句话：“不能懦弱。” 老师肯定是正确的。

突然觉醒的震撼让王鑫同学无法以语言来描述，也是他不想用文字去表达。他只能通过结果来想象，也只需要通过结果来想象。那晚他在被窝中想，试试吧。自己不会去强求什么，只要不懈努力，如果愿意刻苦短期内可能会见成效。当时，王鑫根本不敢对自己和班主任承诺什么，也的确承诺不起。只是抱着一个念头，努力试一试。然后迎来了一生中最有戏剧性的高考冲刺。之所以说它戏剧性，是因为就像难以想象唐僧不再罗嗦悟空不再好斗、八戒也不再贪吃一样，大家简直不敢相信那个从早晨六点早自习上课到晚上十点半晚自习下课一动也不动坐在位置上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人竟然是王鑫本人。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真的没有说起来那么简单的事情。王鑫同学去一点一点做的时候就已发现了：要想在短时间改变自己一直以来形成的坏习惯，太难；而要想在冲刺期里创造出令人膛目结舌的奇迹来，也太难。习惯成自然，就像那句话说的，“心似平原放马，易放难收”，野惯了的心，要想一下子收回来，谈何容易？常常坐着坐着就忍不住了，心开始浮躁，眼神也开始飘离，好几次差一点就要放弃自己了。只是，在那个最危险的边缘晃荡的时候总是强烈地压一压，告诉自我，忍不住的时候，再忍一下。其实说白了也就那么一句话：忍不住的时候，再忍一下。王鑫承认自己是一个内心里“穷得有骨气”的人，我就不相信“我的刻苦加起来考不进全年级文科前三名”，我就是不信我真的去做一件事情，到时候会做不到，我就不信这世上真的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儿。

于是，王鑫再也没有改变那种再忍再拼的态度和方法。他坚守着不是方法的方法，坚守着自己的名字在成绩单上的位置，一直到高考结束。他知道，北大离自己还是有点远，远得连做梦都看得不真切。所有的台中老师都坚信他是学校最有希望的一个文科生，而在他的概念里，考得最好的文科生，意味着跨进川大，运气好点的也许可伸手上复旦、人大。然而，他的梦想，反反复复却只有北大。做一个极不安分的人，首先是耐心和沉稳，在无数次面临崩溃的边缘，中学阶段五本历史书他翻来覆去背了整整六遍。当你把一本书也背上六遍的时候你就知道那时什么感觉了。边背边掉眼泪，真的是差一点就背不下去了，就要把书扔掉了。只是，忍不住的时候，再忍一下。坚持的确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一种品质。那段时间他唯一的休息方式就是站在城墙上看东塔的天空。后来他发现在1938年春抗日战争国立东北大学所遗留的古老建筑墙壁上有一行大大的红字“抗战建国、复土返乡”，那是当年学校用来激励学生读书和奋争的吧，他不确定！可就是那句话陪他走过了高三最拼的日子，这就是“意志的力量”，是决胜未来的力量。他想用自己的“消沉与奋起”来实践这句话：意志是决定成败的力量。

然后，王鑫迎来了那次期待以久的预选考试。那的确是一生中最特殊的考试，因为它关系着此后的方向和道路的选择，风险太大，又怎么安得下心。考试结果想必大家已经猜到了。他的成绩的确让所有的人真正膛目结舌了一次。是的，他考了个全县文科第一，绵阳市第二。同学们永远也无法想象那个结果对于他而言是多么的重要。知道成绩的时候他却异乎寻常地平静，只默默地跟我说：记住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Nothing is impossble。

最后，在敬畏与期待中迎来送走了一模、二模还有N模，每根神经都被冷酷无情的答卷锤炼得坚不可摧，不论是吟惯了“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诗情，还是习惯了信手涂鸦的画意。在这个来去匆匆的岁月里，一切敏感纤细都奢侈得如同恺撒大帝的稠衣，徒留无数次的希望在无数次的失望前撞得粉身碎骨，无数次的激扬在无数次的颓丧下摔得头破血流。每个同学都比昨天更加明白理想和现实之间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同时也比昨天更加拼命努力挣扎，试图挤过那道窄窄的独木桥，哪怕明知就是徒劳。

当锥心的问号在夜阑人静的时候一次次猛烈扣击起了心门，每个同学都难以承受那潮涌而至的恐慌与迷惘，于是倒逼着自己埋进去，埋进书海，埋进试卷，埋进那密不透风的黑茧。只是为有朝一日的破茧成蝶。青黑的眼圈，浮肿的眼带，干燥的手指，焦虑得起了水泡的嘴角。从春天到夏天，大家都不知道社会开始流行什么音乐。把邻桌女同学送来的小镜子收起，因为不忍看见自己憔悴的面容和黯淡的眼神。上天无言，只是微笑。微笑告诉他：你，心甘情愿。是的，不忘初衷，因为选择了平坦或崎岖也要坚定走下去。

当所有的呐喊被咽下去，所有的豪情被收起来。王鑫就象一头二月黄牛，默默踏步、无声前行。当拼搏被拼命所取代时，“思想自由、兼容并包”已幻化为心中恒远而朦胧的梦想。在踏入高考考场的时候他说自己很是平静。“尽吾志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事实上，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会考入北大以外的名校。与其说这是一种人生自信，倒不如说这是一种人生预感。他只是想，哪怕北大在绵阳市只招一个名额，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真正不可能发生的。Nothing is impossble。

事实上王鑫非常怀念那段日子，并且永远感激它。不只是因为在那段时间里他完成了自己的摆渡与锐变，更是由于那时的严与实深深烙在了处于可塑期的人格中，成为一种永恒的精神财富。那真的是多少金钱都买不来的。人生再也不会有哪个时期像那时一样专一单纯地，坚决固执地，饱含信仰和希望地，甚至心无旁怠乃至与世隔绝地为一个宏伟的人生目标而奋斗。当自己在若干年后某个悠闲的夏天，回想起曾经的坚忍和耐力，曾经的付出与执着，曾经的汗水和泪水，那会是怎样一种幸福，又会是怎样一种崇敬。是的，在这个过程中，王鑫要感激父母感激老师感激同学感激朋友感激所有关心帮助他的人，但他最感激的，还是能超越自己，从而站在更高的平台为我们的文化自信服好务，这也是他认为终生受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