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号作品】汤礼春：碧水悠悠丹江口（《我的水利情缘》作品展）

碧水悠悠丹江口

汤礼春

　　有一个节约用水的广告宣传画震撼人心，那就是人类如果不好好保护水源，将来地球上的最后两滴水就是人类的泪水。

　　也曾有专家预言：未来的战争是水的战争。

　　可见水对于人类的重要性。水是人类生命的源泉。难怪古人云：择水而居。上善若水。

　　由此，去中国优质淡水最多的丹江口水库旅行，就是我多年的愿望。

　　金秋的一天，我终于成行了。从武汉出发，驱车不过数小时，就到达到丹江口市。丹江口市位于湖北的西北部，是丹江汇入汉江的结合部，因此而得名。

　　丹江口市号称中国的水都。来到这个水都，自然是要看水。诚然，一到达丹江口市，我顾不上看市容，而是直奔上游的丹江水库。沿着汉江上行不远，就看到那巍然矗立的丹江大坝。远远，就听见大坝下面传来轰鸣声，而且有一股凉气徐徐袭来，让刚刚走得燥热的身子顿时凉爽起来。

　　当我们走近大坝时，才明白大坝下面正在开闸放水。只见闸孔里正冲出十几条银色的巨龙，喷出一团团的雨雾，激起数十丈高的水花，那声音听起来似滚滚天雷，又如万马奔腾。汉江被这嚣龙一搅，浪滔滔，波涌涌，流了好远还不能平静下来。好壮观的场面呀！真胜似钱塘观潮。我真是有眼福啊！再看那大坝，气势森森有几十层楼那么高大宏伟，犹如一块天降巨石，镶嵌在两座山头之间，让人禁不住仰叹：这真是人类创造的一个奇迹呀！

　　在大坝下伫立凝神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又上路。沿着斜坡翻过大坝，眼前一碧库水顿时进入了眼帘。没见过这么大的水库，更没见过如此清澈的水！我禁不住地赞叹起来。见我赞叹，陪我行游的当地人小方很自豪地说："你知道这水库有多大吗？这水库的面积达八百平方公里呢！它的蓄水量达二百多亿立方，相当于全国十几亿人口每人在这里存放了二十吨水呢！丹江口水库不仅是亚洲第一大水库，而且水质是优质的，可以直接饮用。"

　　哦！我明白了，难怪南水北调的工程要选在这里，也只有这好的水和这么多的水才能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河南、河北、北京、天津，这两省两市上亿人的福祉就源于这丹江水库啊！

　　浏览这么大的水库，要有游船就好了。还没等我说出来，小方已看出了我的心思，说："转过这道弯就会看到港口，不仅有游船，还有到陕西、河南一些县市的客船呢！"

　　果然，柳暗花明又一村。一会儿，港口就在我眼下了，几十条游艇和轮船正齐整整地排列在港口，还有人正在上上下下搬运着货物，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小方走向一条游艇，和船主谈好了价格，讲定游到小太平洋打转。见我迷惑，小方向我解释说："库区太大，几天也游不完，一般都是到五十里开外的名为'小太平洋'的地方即可。那地方是水库最辽阔的地方，能览尽水库风光。"

　　客随主便。于是我们登上游艇出发了。

　　只见小艇像支箭射了出去，激起一排排的浪花。一眼望去，天蓝蓝、水碧碧的，真是水天一色。太阳虽然在头顶上悬着，但因为这水域的面积太大，也就将阳光浸泡得不是那么太强烈，阳光显得苍白而无力，再加上凉风习习，感觉十分舒适宜人。再回头看那身后的大坝，飘浮在水的边缘，远远看去，已缩成一道坎了。

　　穿过一大片水域后，看得见两边闪过一座座的山头。小方叫船主开慢一点，小艇顿时变成游船，开始悠悠地穿行。我这才看清那些山头葱笼中闪现着点点红色，十分悦目。小方说：那些山上都种植着苹果、桔子和山楂，现在正是成熟的季节。

　　我说："这蛮荒之地还有人种果树，不容易呀！"

　　"都是为了生存啊！"小方感叹道，又说："我们这里地处秦岭、大巴山余脉，有上千座海拔上千米的山峰，自库区蓄水后，这些山峰就成了孤岛。过去这些山上都是荒芜人烟的，自从这水库蓄水后，我们丹江口市百分之九十的良田都淹在了这水库下面，有上十万农民移民到了外乡，可许多移民在异乡过不下去，就返回到了故土，在这些荒芜人烟的山头上开垦果园或在山头脚下的水库里网箱养鱼。喏，他指了指其中一座山道："我舅舅一家就是其中之一。他们就在那个山头上安家了，刚开始种果树时，日子可苦了。可好容易开垦出了果园，果子也越种越甜了，销路也打开了，生活也逐渐开始改善了，可南水北调工程一上马，大坝从原来的162米加高到176米，原先开垦的果园又被淹了，只有转移到更高的山头。就这样，随着大坝的加高，许多移民们搬了又搬，最多的一户搬过二十次家。而且现在为了保证库区的水质，让北京人吃上放心水，库区也不让网箱养鱼了，住在这些山头上的移民们生活就更苦了。唉！都是因为故土难离啊！"

　　我随着小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座座的孤岛飘浮在水面，在水气的蒸发和升腾中，恍若一座座仙山。隐隐约约上面有人畜在活动。虽然这景色不亚于浙江的千岛湖，但听到小方的介绍后，想想这些移民背井离乡又筚路蓝缕的遭遇，又感觉这眼前的仙山有了一些苍凉。

　　在这如画廊般的景色中穿行，不知不觉游艇把我们驰入了一片汪洋之中，游船突然停了下来，我不由得举目四看，烟波浩淼，天高水阔，就连地平线也寻不到了踪迹，仿佛到了大海一般。只是这水没有大海那么喧嚣，那么汹涌，静静地、柔柔地，如果说大海是伟丈夫的话，这水库的水就像女人了。她让人爱得说不出口，只感觉那般地曼妙……

　　我在沉思中凝神了许久，一转头，只见小方也低头地在凝视着那幽深的碧水，似乎有些肃穆，又似乎有些怅惘。我忙问：怎么了？

　　小方回过头说："这就是名为'小太平洋'的地方，我的老家就在这水下。"你的老家就在这水下？我顿时心灵一颤。

　　小方说："嗯，这水下就是原来的老均州城。丹江口市的前身就是均县，古代称之为"均州"。均州城始建于楚国，至今已有二千三百多年了。老均州城过去是汉江上游的物资集散地，十分繁华。可惜，1967年，丹江大坝下闸蓄水，这均州城就淹没在这水下了，全城上万户居民就搬到了现在丹江口市的地方。当时我的老家那一片都是明清时的古民居啊！我爷爷生前常念叨那老屋有多宽敞、多凉快。说到这里，小方的眼里闪着荧光，似乎有些伤感。我本想转移话题，可小方却止不住他故国情愫，他像打开了闸口一般，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他说，爷爷生前除了常给他讲老均州城的繁华外，最惋惜讲得最多的就是沉在这水下的净乐宫了。

　　这闻名天下的武当山就在我们均州境内，而净乐宫却是大修武当之源之首。净乐宫被称为"小故宫"，是武当山的八宫之首。明朝的徐霞客在游记中称净乐宫是"踞城之半，规制宏伟"，我听爷爷讲，当时的净乐宫大得很，有宫殿、楼台、牌坊、亭阁、房屋五百多间，真是占了均州城的一半。

　　"为啥要在你们均州城修这么大的宫殿呢？"我很是好奇。

　　小方讲："是明朝的永乐皇帝。永乐皇帝朱棣是朱天璋的第四个儿子，当时被封为燕王，驻守在现在的北京。朱元璋生前曾立长子朱标为太子，谁知朱标死在了朱元璋的前头，朱元璋又立朱标的儿子也就是长孙朱允文为太子，朱元璋死后，朱允文继位当了皇帝，称为"建文帝"。燕王米棣就不服啊，他认为他带兵抵御了北方的少数民族，功劳最大，应该让他继位。于是他就起兵造反，打到京城，将建文帝赶跑了，自己当上了皇帝。朱棣当了皇帝后，为了证明自己的皇位是名正言顺，让天下人都信服，就说他的皇权是天授，是北方之神"真武大帝"的赐佑。永乐皇帝根据《三宝大有全书》关于真武修练成真的记载，真武的父亲原是净乐国国王，而净乐国就在均州，于是为了纪念真武大帝的父亲，就在均州城内修宫供奉，又为了供奉"真武大帝"，就开始大修传说真武修炼的地方武当山。由此，永乐皇帝征用了三十万民工大修武当，从均州城修净乐宫开始，沿途亭台楼阁不断，一直修到140里外的武当山。

　　我去过武当山，曾为那里巍峨宏伟的古建筑而惊叹，尤其是气势恢宏的紫霄殿。我问：净乐宫比紫霄宫还大吗？

　　那当然啦！与净乐宫相比，紫霄宫没法比！不说别的，就拿净乐宫门前的牌坊"棂星门"门柱五楼高十几米呢！还有两个石龟驮御碑，每个高八点五米，有一百七十吨重呢！"

　　这么大的碑坊，这么大的石龟驮碑，那真是全国少有呢！这么珍贵的文物难道都淹在了水库底下？我忙问。

　　小方说：当时也曾抢救，1962年，我爷爷也参加了文物抢救队，他们想先把最重要的两件国宝，就是石龟驮碑和大牌坊抢运出来。可那石龟驮碑太重了，他们几十个壮汉一点一点地挪，从净乐宫运到汉江装船，七八百米的路，可他们硬是挪了二十来天。我爷爷讲，那是出力气活，可他们的口粮供应那时也就30斤，吃不饱，为此政府还特地将他们的口粮供应增加到45斤。爷爷还讲，那大牌坊是拆下来一块一块运走的，第一天拆卸时，就从上面掉下来一块石构件，当场砸死了一个人。

　　就搬出了这两件之物，一直丢在水库下游不远的江滩上，也没人管。小时候，爷爷还经常带我去看，我想爬上那石龟背上玩，爷爷死活不让呢！……

　　听小方回顾往事和历史，我的心也随之波澜起伏，不知不觉中天色暗了下来，要不是船主提醒我们，说天黑了，该返程了，我们都还沉浸在那历史的沧桑之中。

　　返程的路上，一轮明月悬挂中天，月光轻轻洒在水面上，水库里的万倾波涛和如水的月光融为一体，使整个库区笼罩着一层神秘、美丽的色彩。艇在悠悠行走，人也如同在云海中遨游一般，显得是那么深遂、幽远，我的心完全融入了这天上银河和人间柔水的仙境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