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困境:水量贫乏导致流域居民用水短缺
更新时间:2012-01-18 00:00:00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作者: 浏览:1546次 评论:0条
导读:埃塞俄比亚的奥莫山谷被视为非洲最后的未垦地 奥马尔住在尼罗河西岸,离阿斯旺大坝很近。在这里,绿野像一条带子,颤颤巍巍地沿着河岸铺陈开去。即便是在绿带的最宽处,600米以外就是怪石嶙峋的荒漠。密布的灌溉沟渠和抽水机将尼罗河水输送到村里,维系着纤弱的绿野..
埃塞俄比亚的奥莫山谷被视为非洲最后的未垦地 奥马尔住在尼罗河西岸,离阿斯旺大坝很近。在这里,绿野像一条带子,颤颤巍巍地沿着河岸铺陈开去。即便是在绿带的最宽处,600米以外就是怪石嶙峋的荒漠。密布的灌溉沟渠和抽水机将尼罗河水输送到村里,维系着纤弱的绿野。奥马尔和他的同乡们在这里种植葡萄、无花果、西瓜和其他谷物,并将它们卖到开罗的大市场去。夏季,当地的气温高达45摄氏度。丰收的芒果毗邻荒漠,在灼热的阳光下闪着金光。在111米高的阿斯旺大坝上游,庞大的纳赛尔湖储存着相当于尼罗河两年流量的河水。这保证了今天埃及30%的用电,和340万公顷良田的生存,还使尼罗河埃及段的年货运能力保持在1000万吨。
“尼罗河是我们的一切,它是液体黄金。我们就像生长在这水里的鱼。”2010年夏天,人们对英国《卫报》记者杰克·申科说。在这个努比亚人的村子里,尼罗河政治甚至成为主要话题。“所有新闻里都在讨论它,人人都在讨论它,人人都感到害怕。”奥马尔说,“阿斯旺大坝兴建的时候,纳赛尔湖淹没了家乡,我们迁徙到了这里。现在,我们害怕一旦水位下降,农田再也种不出庄稼,我们的生计又会被夺走。”
这一年的4月,已经进行了13年的尼罗河国家组织关于《尼罗河合作框架协议》的谈判由于埃及和苏丹的拒绝再次破裂。5月,在没有埃及参与的情况下,尼罗河上游的东非国家埃塞俄比亚、乌干达、卢旺达和坦桑尼亚签署了该协议。随后,肯尼亚、布隆迪和民主刚果也先后宣布加入。新协议的主旨在于改变1959年埃及和苏丹关于尼罗河水资源使用权益的分配。根据这份协议,埃及有权使用550亿立方米尼罗河水,苏丹的使用量为185亿立方米。而尼罗河每年的总流量仅为850亿立方米,还有100亿立方米的流量在阿斯旺大坝后的纳赛尔水库被蒸发。
将近两年的时间过去了,尼罗河流域各国的谈判没能取得实质性的进展,问题却在变得愈加复杂。2011年7月9日,苏丹南北分裂,南苏丹共和国正式宣布独立。从首都朱巴传来的消息说:“我们将和东非的兄弟姐妹们站在一起。我们将尽快加入东非共同体,在尼罗河水问题上,我们不会采取和他们相左的立场。喀土穆怎么做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但我们向南看齐,而不是向北。”
负重的河流
尼罗河水在到达奥马尔家的农田前,要在非洲大陆经历漫长旅途。这条大河有两条主要的支流。较长的白尼罗河源于非洲中部的大湖地区,最远可追溯到卢旺达。向北它流经坦桑尼亚并相继注入维多利亚湖和艾伯特湖,再奔赴乌干达和南苏丹共和国,并在那里形成大面积沼泽湿地。
尼罗河的另一个源头在东非海拔2000米的埃塞俄比亚高地。这条青尼罗河在埃塞俄比亚的最大湖泊塔纳湖汲取水源,从200多米宽的湖口涌出,急转直下,形成一泻千里的非洲第二大瀑布梯斯塞特瀑布,从此奔向南北苏丹。
在南苏丹共和国首都朱巴东南约190公里外的尼穆莱峡谷,白尼罗河结束了上游的旅程,进入广袤的苏丹平原。从这里到喀土穆是尼罗河的中游,白尼罗河在半荒漠中蜿蜒了930公里。
在苏丹首都喀土穆附近,青、白尼罗河交汇,进入3000公里长的下游河段。它穿过撒哈拉沙漠,在开罗以北20公里处分成东、西两支,滋养着河汊和湖泊密布的尼罗河三角洲,最终归入地中海。
这条浩荡的旅途覆盖了335万平方公里的流域面积,相当于整个非洲大陆的1/10。6670公里的路途中有1/3是年降水量不足25毫米的极端干燥区,有1/6是年降水量在25~200毫米的干燥区。在世界大河的排行榜上,尼罗河的流域面积居第6位,但其流量仅居第35位,只相当于亚马孙河的1/45,长江的1/12。
根据世界银行的估计,100~200升水是一个人的日常基本需求,这意味着一个人的年基本用水量为36.5~73立方米。如果加上工农业用水、能源生产,那么一个人每年对水的需求是1000立方米。根据《联合国人类发展报告》,国际上习惯将人均年用水量1700立方米作为一个国家满足农业、工业、能源和环境用水需求的最低门槛。如果这一数字低于1000立方米就表示出现了“用水短缺”,低于500立方米表示“绝对缺水”。若按流域内现有总人口分摊,在尼罗河流域,将所有的淡水资源计算在内,每人只有800立方米水量。
在此基础上理解这一流域的起点是:目前,尼罗河流域生活着近3亿人口,人均年收入为282美元,超过1亿人口每日生活费用低于1美元。流域内的11个国家除了埃及和肯尼亚,都在联合国最不发达国家名单上榜上有名。这意味着,让人们吃饱饭是尼罗河的首要价值。
与此同时,这条并不富裕的大河所面对的第一个现实是:上世纪90年代,全球人口增长最快的20个国家里,有6个在尼罗河沿岸。预计到2025年,这些国家的人口将超过6亿。
作为尼罗河农业传统最深厚、经济最发达的国家,埃及是流域各国艳羡的典范。它正在经历的困惑既是当下的关切,也是未来的预警。
今天的埃及拥有世界上最发达的农田灌溉系统:3万公里长的公共运河,670座公共灌溉抽水站,2.2万个公共水资源控制系统和1.7万公里公共排水网;此外还有8万公里私人运河和农田排水系统,以及45万个私人抽水装置。每年,590万立方米淡水资源正是通过这一庞大而复杂的网络在埃及大地上运输调配。由于埃及全境基本没有降水,这些淡水资源90%由尼罗河水构成。
但这已经不足以应付需求的增长。2007年埃及人口为7600万,预计将在2025年超过1亿。压力由此形成:一方面人口增长使人均水资源拥有量直线下滑——在尼罗河水使用份额不变的情况下,据估算,1959年,埃及的人均淡水资源量是1893立方米,2017年将是大约600立方米,而到2025年,只剩下536立方米;另一方面,为了养活更多的人,农业用水的需求又在急速扩张:农业是目前埃及用水量最大的经济部门,占到80%,而这一比例在1999年时才只有65%。
一个简单的换算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吃饱饭”给尼罗河水造成的压力:人们人均每天需要至少20~50升水来满足日常生活需求,而生产足够的粮食来提供每天最低3000卡路里的热量需要3500升水,这相当于一个奥林匹克标准的游泳池的容量,可供养一家4口人生活两星期。换句话说,人们生产食物的水大约是生活所需用水的70倍还要多。
粮食短缺从上世纪70年代早期就开始了。埃及政府采取的第一个应对措施是进口粮食。从水资源的角度看,粮食进口实际是进口虚拟水,有利于调配全球不均衡的水资源分配。根据联合国的报告,2000年,全球通过粮食贸易进行的虚拟水贸易量达到1.34万亿立方米,比1960年翻了三番,这大约是世界范围内种植粮食所需用水的1/4。如果埃及不从外国进口,而要自己生产相当的谷物量,则要用去阿斯旺大坝水库里1/6的水。
但通过虚拟水贸易降低用水压力的方法远非完美无缺。从经济的角度看,进口虚拟水资源同时意味着进口了出口国对其产品的农业补贴,本国的农业要与这样的农产品在本地市场上进行竞争。其结果是,本地农产品市场份额缩水,对农村减少贫困的努力造成破坏性后果。
70年代早期埃及开始大批进口粮食时,国际市场上的小麦价格只相当于埃及国内生产成本的一半。从1983年开始,埃及成为美国最大的小麦和面粉进口国,其进口量占到消费的75%。一些政治分析师认为,埃及的粮食赤字在美埃关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更为直观的影响是,随着世界粮食价格的稳步上扬,粮食进口开始成为沉重的负担,这促使埃及重新诉诸自身。现在,埃及每年消费1800万吨小麦,虽然进口份额已经下降到50%左右,但它仍是世界上最大的小麦进口国。为此,国家每年需要支付的面包补贴高达20亿美元,超过60%的埃及家庭都要依赖于此。在2008年的粮食危机中,世界小麦价格翻番,埃及爆发骚乱。2011年初,谷物的价格再次升高50%,食品价格带来的压力被认为是埃及爆发革命的导火索。
作为一个缺水的农业大国,在埃及,种植什么样的作物是一个大问题。一些水资源和农业专家呼吁,埃及应该改变农业生产结构,减少大米、甘蔗、棉花等水消耗量大的农作物的种植面积:生产1公斤大米需要2000~5000升水;生产1吨糖要比种出1吨小麦用水多8倍。棉花是埃及的传统作物,但这种作物不但对水的要求更多,也会使得水的重新利用变得不太可能。但现状难以改变:约有100万埃及人从事棉花种植和生产工作,每年为国家带来的收入是12.5亿美元。
埃及农村人口的20%处于贫困状态。在尼罗河三角洲地区,贫困率可以达到35.4%。对于这些低收入农业人口来说,大米、甘蔗的生产成本低、收益高,水并不是他们考虑的首要问题。在80年代农业自由化以前,埃及的农业生产和贸易都由国家掌管。农业自由化以后,国家不再控制农作物价格。大米、甘蔗的种植面积扩大了许多。在2000年初,大米的年产量就比80年代以前翻了将近一倍,种植面积也扩大了50%。
埃及的选择
困扰尼罗河的问题不仅是人口增长,还有人口密度。开罗的人口在1947年时只有150万人,现在已经超过1100万人;尼罗河三角洲不但包含了全埃及60%的耕地,2.5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还居住着3500万人。
在杰克·申克看来:“很难想出还有什么地方人类与其周边的环境能够比这里更加紧密地契合在一起。顺着尼罗河往北,沿着一条古老的农道离开开罗,你会发现很难说清楚城市止于何处,而莲花般的三角洲又是始于哪里。满街都是红砖砌成的住宅楼,还有四通八达的道路,人们已经不可能再孤立地欣赏在葱郁的绿意掩映中的尼罗河支流了。牲畜在道路上安营扎寨,工人们露宿在田间,城市和乡村在这里彼此交融。”“曾几何时,文学家们对尼罗河三角洲的野生沼泽大加推崇。而今天,大都会与乡村之间清晰的界限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城市的扩张以非法建筑的形式,在一点点不断地吞噬着耕地,这种现象在尼罗河三角洲满目皆是。尽管政府已经颁布了一系列立法,取缔了搭建非法建筑的行为,从而在理论上为农用耕地建起了一道保护屏障,但是,站在绵延不尽的麦田和稻田中举目四望,一望无际的田野常常被一群尚未完工的房屋硬生生地阻断。”
许多人都相信,三角洲正在消亡。由于阿斯旺大坝的拦截,青、白尼罗河带来的淤泥和沉淀物无法到达三角洲,再加上地中海环流把河口沉积的泥沙冲走,导致尼罗河三角洲的海岸线不断后退。海水开始侵袭农田。原本黝黑的土壤在最近几年变成灰色,轻易获得好收成的日子一去不返,农民不得不拿出他们收入的25%到80%用于购买化肥。
2.1%的人口增长率迫使农业部门提供更多的粮食,国家经济体需要提供更多的就业岗位,这都意味着埃及需要开发更多的土地资源。埃及人将眼光转向了沙漠。90年代末,伴随着埃塞俄比亚的强烈反对,埃及通过苏伊士运河地下的隧道把尼罗河水引入北西奈半岛。《华尔街日报》1997年报道说:“尼罗河水将灌溉位于北西奈半岛沙漠的60万英亩的田地。”
2000年后,埃及开始着手实施南河谷计划:政府决定从2000至2017年,在荒漠地区建立能够提供280万个就业岗位,为300万到630万人提供住宅的工业区、城镇,以及以游猎、公路汽车赛为卖点的数个旅游区。
托什卡项目是南河谷计划中的先行部分。这个项目在1997年就已经开工。政府承诺给移民带来迅速的繁荣,每个农民都能够免费获得4公顷土地和低廉贷款。私人企业在这里购买和租赁了大量土地。1998年,沙特王子以每公顷25埃及镑的低廉价格购买了5万公顷土地。埃及最大的8家私人企业之一的哈罗德农业发展公司也购入5万公顷,这些土地都计划用于种植稻谷和水果,出口到欧盟地区。
这些美好的前景都依赖于每日能抽取2500万立方米河水的穆巴拉克抽水站。这个世界上第二大抽水站的任务就是经过360公里的管道将纳赛尔湖储存的河水抽取到托什卡来。这里有2268平方公里的沙漠需要灌溉,涉及未来的18个城市。
“我们别无选择。尼罗河河谷和三角洲的人口已经过分稠密。”负责托什卡项目的阿尔夸奥西博士说,“事情就是这样:我们面临人口压力,而农田的数量又是确定的,我们只能在2017年时多开发340万公顷良田。”
现在,在尼罗河三角洲的边缘地带你能够看到这些新大陆的身影。开罗—亚历山大沙漠大道的巨型广告招牌背后是农业综合企业所拥有的田野,这些田野连绵数英里。而广告招牌上的豪华别墅和休闲住所是埃及上层中产阶级梦想的世外桃源。这些新大陆是整个国家的避难所。但所有这些雄心勃勃的规划都至少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埃及使用550亿立方米尼罗河水的权利不会被改变。
来自上游的挑战
2005年,埃塞俄比亚总理梅里斯曾公开表示不满:“当埃及正在用尼罗河水将撒哈拉沙漠变成绿洲的时候,我们埃塞俄比亚,却被否决了使用尼罗河水养育自己的可能。以至于我们被迫每年都在为食物乞讨。”
1908年,丘吉尔站在白尼罗河源头维多利亚湖北岸看着这座大湖。后来他写下了他当时的想法:“这么大的力量就这样浪费了……这样一个控制非洲自然力量的杠杆没有把握住。”但实际上,从1898年占领埃及开始,英国陆续在苏丹、乌干达和肯尼亚建立殖民统治,这使得英国成为当时尼罗河流域的实际统治力量。原本在印度工作的许多英国工程师开始了对尼罗河的开发。开发的最主要目的是保证埃及的用水:这是保证苏伊士运河正常运转的基础条件,事关埃及经济和英国在埃及的投资。另外,英国也希望保证北部苏丹的棉花种植。1929年的首个尼罗河水资源协议是由英国设在开罗的高级委员会与埃及政府之间通过换文的形式确立的。协议规定,上游沿岸国家只要仍在英国的殖民统治之下,如未经许可,就不得在支流及近赤道的湖泊兴建任何会影响埃及水量的工程。除此以外,英国和其他殖民者签署的殖民边界条约都包含了关于尼罗河水资源分配的条款。
埃及籍联合国前秘书长加利曾说:“在我们这个地区,下一场战争的打响,不会是因为政治,而是因为水。”在英国殖民者撤离后的半个多世纪里,埃及为了尼罗河水几次“秣马厉兵”。
1956年,苏丹获得独立,对埃及的权力发起了第一次挑战:他们着手修建琼莱运河以减少白尼罗河的蒸发,在青尼罗河上修建罗赛雷斯大坝,设计了农田灌溉的新方案,谴责埃及修建新阿斯旺大坝,单方面宣布不再继续执行1929年协议。这些举动致使埃及一度将其部队派往埃苏边界驻扎。但1958年苏丹政权发生更迭,双方在尼罗河问题上重新谈判,结果是:埃及拥有550亿立方米尼罗河水,苏丹拥有185亿立方米,两者的份额都比从前多得多。
一直以来,埃及对苏丹的水坝建设都持相对宽容的态度,一个重要的考虑是,苏丹的大坝能够拦截青尼罗河从埃塞俄比亚高原席卷而来的大量沉淀物和淤泥,减少纳赛尔湖的库容压力。
埃塞俄比亚是流域里能够对埃及发出挑战的第二个国家。在1970年的大干旱之后,埃塞俄比亚宣布它计划灌溉位于青尼罗河盆地的9万公顷土地,以便在1977年增加粮食产量。埃及总统萨达特立即威胁说,如果埃塞俄比亚采取任何改变青尼罗河河道的行动的话,他将采取包括战争在内的应对措施。1979年12月,这项警告又被以更加强硬的措辞向埃塞俄比亚驻开罗大使重申。一年后,萨达特宣布,埃及计划将尼罗河水导出沿岸盆地以灌溉位于西奈半岛的土地。
1988年,埃塞俄比亚造价3亿美元的塔巴·贝尔斯第一期工程开始了。这项工程的目标是把青尼罗河源头塔纳湖引水至贝尔斯河,在这条河上建起5座大坝,这将使埃塞俄比亚水力发电能力扩大两倍,并为涉及20万农民的安置方案提供灌溉服务。然而,埃及截下了非洲发展银行提供给埃塞俄比亚的一笔贷款。1999年,埃塞俄比亚关于在青尼罗河上建造大坝的声明却引来了穆巴拉克“轰炸埃塞俄比亚”的威胁。
不仅如此,埃塞俄比亚还指控:为了阻止他们使用尼罗河水,埃及挑动了索马里和埃塞俄比亚的冲突;卷入埃塞俄比亚17年的内战;它甚至怂恿厄立特里亚从埃塞俄比亚分裂出去,并卷入近年来厄立特里亚与埃塞俄比亚的武装冲突。就在2010年11月,埃塞俄比亚总理梅莱斯在接受路透社采访时,还指责埃及支持埃塞俄比亚反叛组织颠覆政府的行动。
牛津大学水研究中心博士、埃塞俄比亚安全研究中心学者沃德伍森·希德告诉本刊,过去,上游国家对埃及的水垄断构不成直接的威胁。苏丹的内战,埃塞俄比亚的经济和政治动乱,再加上埃及在上游开发工程国际融资问题上的否决权使得这些国家修建大型水利工程有心无力。“主要争论的公开化始于上世纪90年代尼罗河沿岸人口的飞速增长之后。”
从上世纪90年代末到本世纪初,尼罗河中上游各国开始陆续走出战争和动乱的阴霾。1994年,卢旺达结束内战。2000年末,埃塞俄比亚与厄立特里亚签署了两国全面和平协议,结束了因巴德梅地区的领土争议而挑起的战争。2002年南北苏丹第二次内战告终。2005年,乌干达军方宣布,持续长达19年的内战基本结束,北部地区90%以上已经恢复和平。
这些国家纷纷拟订了开垦沼泽、发展灌溉的计划。乌干达准备开垦基奥加湖南部沼泽种植水稻;肯尼亚打算开垦维多利亚湖附近的亚拉河沼泽;坦桑尼亚拟在维多利亚湖岸发展提水灌溉,扩大棉花、水稻种植面积,同时还与卢旺达、布隆迪、乌干达合作开发卡盖拉河沼泽,发展农业。各国家的单边行动所受的束缚都大大地降低了。“尼罗河沿岸的力量关系在过去两年里发生了很大改变。在过去10年里,上游国家对自身利益的推动已经越来越强力。尼罗河水分配原则的改变可能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但它终将适应新的政治经济条件。”伦敦大学国王学院地理学教授托尼·艾伦说。
埃塞俄比亚的决心
埃塞俄比亚边镇蒂格雷原是个森林繁茂的地方,但现在,这里看上去就像沙漠边缘。近些年,雨水越来越稀少。去年,从6月到8月,这里只下了5天雨,是过去雨量的1/3。人们记得好几次大旱:从1930到1974年海尔·塞拉西皇帝执政期间,到80年代中期的造成100万人死亡的大饥荒,痛苦从没停止过。不同的是,过去,干旱八九年一次,现在四五年就有一次。而且,“这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干旱。过去旱情一年就会过去,现在已经3年了”。
慈善组织天主教救济会从2007年起成为联合国人道主义协调办公室项目成员。在他们工作的杜尔村,原本供9000人使用的一口水井,现在要负担5万人的用水。从埃塞俄比亚,人们可以知悉包括厄立特里亚、肯尼亚等尼罗河上游国家在内的整个非洲之角的困窘:连续两个雨季的雨水困乏,使得这里的谷物产量降到了17年来的最低水平,1330万人需要人道主义援助。
提起使用尼罗河,埃及人并不能认可这些国家缺水的说法,常被列举的例子是:埃塞俄比亚的年均降雨量有1250毫米之多!
如果只从水文状况上看,埃塞俄比亚是个相对水资源富裕的国家。这个被誉为“非洲水塔”的国家拥有非洲第二大的潜在水力资源,其境内有12条河流,其中7条为东非和东北非国家提供关键的水源。但如果考虑到社会需求,情况就远非这样简单了。现在埃及人口比埃塞俄比亚多10%,但在2025年,埃塞俄比亚人口将比埃及多20%。到2050年,埃塞俄比亚的7700万人口将会翻番。
更直接地,根据2003年的一项研究,由于环境恶化和干旱,大批人口从非河岸地区向河岸地区迁移。在苏丹北部的干旱地区,河岸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从1983年的38.1%上升到43.7%。在埃塞俄比亚,同一比例从1984年的37.6%上升到1994年的44.0%。如果这一增长速度保持下去,在2025年,南北苏丹和埃塞俄比亚范围内的尼罗河岸将聚集超过1亿人口——甚至多过埃及届时的人口总数。
已经呈现出来的局面是:在过去50年里,埃及的年人均水资源量从995立方米下降到了645立方米,这意味着该国已经进入水资源短缺的界限内;苏丹从516立方米下降到了306立方米,这意味着水资源严重紧张。但最大变化出现在埃塞俄比亚:从1829立方米下降到了613立方米。
埃塞俄比亚对埃及意味着什么?从年均水量上看,尼罗河的全部水量大约60%来自青尼罗河,32%来自白尼罗河,8%来自阿特巴拉河。如果是洪水期,水量则90%来自青尼罗河和阿特巴拉河,白尼罗河只占10%。青尼罗河和阿特巴拉河均源自埃塞俄比亚高原的塔纳湖,这意味埃塞俄比亚贡献了尼罗河约85%的径流量。
从埃塞俄比亚流出的这85%的尼罗河水将穿越南北苏丹到达阿斯旺大坝。埃塞俄比亚和南北苏丹水利开发的一举一动都会对埃及造成实质的影响。
南北苏丹和埃塞俄比亚都是饱受饥荒困扰的国家。联合国粮农组织认为,苏丹有1.05亿公顷的农田可供耕种,但目前只开发了1670万公顷。开垦更多农田是南北苏丹未来面对人口增长采取的必然措施。而他们已经宣布用光了分给他们的河水份额。
在青尼罗河源头,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的估计,埃塞俄比亚目前开垦了29万公顷灌溉农田,只占到该国潜力的11%。农业占埃塞俄比亚国内生产总值的40%,出口的90%,全国人口的95%依赖农业经济生活。埃塞俄比亚长期面临饥荒的困扰,近年来国内粮食产量不断下滑,食品进口的压力日益增加。对于埃塞俄比亚来说,实现粮食自给自足是不惜代价的目标。
1999年,埃塞俄比亚政府颁布了第一个国家资源管理政策,并在2000年立法。在这些文件里,埃塞俄比亚政府说,过去,国家没能管理好水资源,这造成了农业发展的缓慢和生产效率的低下,并且毫不含糊地指出这是埃塞俄比亚贫困问题的重要原因。
埃塞俄比亚的奥莫山谷被视作非洲最后的未垦地。这里聚集着的多个部落依然延续着宗教仪式和复仇行为的统治。但就在离卡拉部落320英里远的地方,轰鸣的机器和飞扬的灰尘宣告着一个现代的埃塞俄比亚正在建设中。不像拥有巨大石油财富的南苏丹,这个国家没有别的资源用于经济发展,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尼罗河。政府宣称,国家未来5年内的年经济增长速度将达到11%。
奥莫山谷修建的“吉尔格尔吉贝三号”大坝是世界上最大的水电站之一,预计2013年完工后,发电量可达1870兆瓦。借此机会,埃塞俄比亚已经和肯尼亚、吉布提和苏丹等6个东非国家签署了供电协议。
埃塞俄比亚电力公司已经制定计划在未来25年投资120亿美元建设发电项目。除了“吉尔格尔吉贝三号”水电站,投资48亿美元的埃塞俄比亚复兴大坝工程也在今年奠基。这座水利工程建在埃塞俄比亚和苏丹交界的青尼罗河上。埃及农业部高级官员对此评价说,埃及绝不允许其在尼罗河的利益受到损害,将为此进行一切形式的斗争。但这显然无济于事。埃塞俄比亚总理梅里斯强调:“埃塞俄比亚将使用每一丝力量和我们积攒的每一分钱完成我们的项目。”
与“吉尔格尔吉贝三号”的水电站不同的是,复兴大坝还将承担增加灌溉用水的任务。
尼罗河中上游国家存在的普遍问题是基础设施赤字。根据联合国的评估标准,水基础设施在全球范围内的分布与全球水危机的分布状态相反。就储水能力而言,美国人均储备水为6000立方米,而相比之下埃塞俄比亚只有43立方米。在气候干湿分明的埃塞俄比亚,这意味着:大规模的降雨不只是影响了家庭生计,还波及整个国家经济;而一到旱季,旱灾就可能使国内生产总值减少7%到10%,并将贫困水平提高12%到14%。世界银行的经济模型表明,因为无力缓解降雨多变带来的影响,埃塞俄比亚的经济增长潜力降低了1/3,这一数字对减少贫穷无疑有明显的不良后果。如果不采取措施,截至2015年,水文方面的波动变化会将贫穷程度提高1/4至1/3,换句话说,使1100万人陷入贫困。
在尼罗河流域,农业灌溉基础设施的对比鲜明:埃及有99.4%的农田铺设了灌溉系统,而埃塞俄比亚只有2.46%,而且主要集中在内流河阿瓦什河流域,尼罗河流域几乎空白。从整个流域的范围看,灌溉农田也基本完全集中在埃及。按照气候条件,埃塞俄比亚大部分地区一年四季均可种植作物,高原上普遍可以一年两熟,农业甚至可以一年三熟,但由于灌溉不发达,因此极少复种。
2005年,埃塞俄比亚开始实施“减少贫困战略”,致力于使500万依赖援助生存的埃塞俄比亚人实现粮食的自给自足。除了来自政府方面和世界银行的资金投入。政府还为几百万农民颁发了土地所有资格。2007年,埃塞俄比亚水利部已经开始在塔纳湖五条支流上修建大坝以保证灌溉需求,其目标是扩大350万公顷耕地面积。埃塞俄比亚还希望能够扩大甘蔗的种植面积,并已经和欧盟达成了糖制品出口协议。
美好的前景蕴藏的危机是:沿岸国家用水量不断上涨,尼罗河这块蛋糕却在变得越来越小。45年前,乌干达有10万平方公里的森林,现在已经不到1.62万平方公里,每年还在以2.2%的速度下降。按照这样的速度,2040年乌干达将成为一个没有森林的国家。埃塞俄比亚的土地侵蚀率是世界平均水平的137倍。它已经失去了40%的森林,而北部沙漠还在不断的扩大之中。经年持久的大旱让维多利亚湖的水位不断下降。塔纳湖的水位也在过去400年下跌6英尺。一些研究称,由于环境发生改变以及全球气候变暖等原因,到2050年,尼罗河水量可能减少20%之多。另外,由于海平面上升,海水倒灌,埃及沿岸的地下水将咸化,可能影响到埃及10立方千米的地下水资源也危在旦夕。
有学者预计,在2017年,阿斯旺大坝的储水库纳赛尔湖将面临干涸的危险,届时埃及的水环境将急剧恶化。瑞典隆德大学植物生态学系学者索尔·阿索在研究中说:“根据我们的模型,在2043年左右,每年进入纳塞尔湖的水量将低于5550万立方米,这时的埃及将向苏丹和埃塞俄比亚宣战。事实上,埃及不可能等那么久。如果这些国家不能解决合作的问题,在2020年左右,他们就可能陷入武装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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