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文学.“我的黄河故事”追忆那青葱岁月

更新时间:2016-10-17 14:52:32 来源: 作者: 浏览:2922次 评论:0

导读:纪实文学.“我的黄河故事”追忆那青葱岁月 一条玉带贯东西,多少文人费心思。诗传词颂华章谱,银装玉裹叹神奇。坚冰曾撕裂两岸,水害夺命家园失。敢爆坚冰除灾害,治河为民心常系。1982年隆冬,在这呵气成霜,滴水成冰的严寒时节,我却要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到50..

纪实文学.我的黄河故事

追忆那青葱岁月

一条玉带贯东西,多少文人费心思。

诗传词颂华章谱,银装玉裹叹神奇。

坚冰曾撕裂两岸,水害夺命家园失。

敢爆坚冰除灾害,治河为民心常系。

1982年隆冬,在这呵气成霜,滴水成冰的严寒时节,我却要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到50多里以外的垦利修防段义和分段报到,成为一名黄河职工。

从小至今,独自离家这是第一次。第一次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庄、学校和无话不谈的同学、伙伴,心中总有一丝丝留恋、不舍和牵挂。此刻,30多年后再追寻着昔日的脚步回首往事,几多艰辛成回忆,多少心喜化风飞。留在记忆长河中的点点滴滴成为我人生道路上的一个个或清晰、或模糊、或完整、或残缺的印痕,让我能循印探源,保留住那份纯,那份真。每一次回忆,都会将我深深的带入到那个激情飞扬,热火朝天的时代。再次感受人生起点的那份初心,有几分是感动?有几分是难舍? 这正是:

思绪无边随心行,最忆当年童真趣。

初入治黄皆新鲜,漫漫前路几步悟。

第一次骑自行车走50多里的路程还是有些吃力,开始刺骨的寒风吹到脸上火辣辣的疼,渐渐的由疼变麻,最后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一路上对黄河工人是什么样子,在心中想象了无数次,憧憬了无数次。

我对黄河既熟悉而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我家就住在黄河岸边,从小枕着黄河的涛声入眠,看着黄河的行船打闹,吃着黄河的水长大。夏天能到黄河里嬉水,冬天能在黄河里溜冰,沙滩上留下了我嬉戏打闹的足迹,高大的垂柳见证了我攀爬的身姿,黄河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就是快乐的代名词,这些认知与从课本上学到的黄河知识形成了我对黄河的表面认识。

陌生是因为我的父亲就是一位黄河职工。他在离家很远很远的省城附近的河务局上班。春节是万家团圆的时刻,小时在离年很久时就搬着指头,撕着日历数日子,计算着父亲回家的日子,盼望着他带回的鞭炮、糖果、玩具不逊他人,能够在我的小伙伴面前炫耀一番。可总是在盼望着盼望着间有了变化,收到他遥远的来信或电报:因为防凌不能回家。我哭着闹着要过信,反过来正过去看着看不懂也看不明白的这张“纸”,想从中找出不回家的原因和理由,终于还是什么也找不出来。在我模糊的印象中防凌是黄河的大事,防凌能够阻止他回家过年,防凌成为摆在我们面前,阻碍我们家庭团圆而无法攀越的高山,哎这个“防凌”到底是什么呀?在我幼小的心里产生了强烈的神秘感。这正是:

一条黄河淌万年,嬉笑玩闹河边情。

凌汛险情幼不知,常问防凌难理清。

有一年得偿所愿,父亲回家过年了,终于满足了一下我渴望多年的虚荣心。由于长期不回家,趁着春节走亲访友,拜年问候成为必不可缺的程序和仪式。腊月二十九这天要到舅舅家去送年,灰蒙蒙的天阴着,冷嗖嗖的风吹着,眼看就要下雪了。

母亲说天不好就不要去了,以后再去也一样。父亲说好几年没去了,年后就回单位,现在不去以后还不知什么时间才能去。父亲带上我,骑着自行车顶着呼啸的北风沿着黄河大堤向舅舅家出发了。淌冰了,父亲指着黄河说。河道内冰块有大有小,大的有一间房子的面积,小的似一张方桌面。一块块大小不一,参差不齐 ,顺流缓缓下,沿河慢慢行。中午吃过饭,天阴的更浓了,风刮的更大了,父亲说:趁着还不下雪我们要早点回家了。回家的路上父亲一直观注着河里的流冰,河里的冰比上午更密了,冰块也更大了,到了一处叫常庄险工的地方他停下来,全神贯注地盯着河里的流冰像在思考着什么。

黄河在这个地方拐了一个弯,由南北走向变为由东南向西北走向,冰块来到这里时在巨大水流的作用下直接撞向险工,冰块的撞击声、碎裂声、水流声和风吼声绞在一齐,掺在一块,混合成不绝于耳的交响乐充斥在黄河两岸,迷漫在空气当中,久久回荡。水流经险工的阻挡在此形成回流,然后再改变方向,向着西北流去。冰块流速在此会变慢形成聚集,前边的挡住了后边的去路,后边的冰块使出浑身解数有从上边“爬”的,也有从下边“钻”的,形成冰挤冰,冰靠冰、冰爬冰、冰钻冰、冰摞冰、冰越集越高,越阻越厚,如果不及时消除,就会产生冰坝,阻断水流,发生漫溢、溃堤等险情。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扬扬洒洒飘起了雪花,北风用那只看不见的手在我身上粗暴地肆意抚摸,从领口、袖口、裤脚中来回游荡,消耗着我的体温。“我冷,咱回家吧”。“再看看”,父亲头也不抬地看着河里的冰块说。

风渐小,雪渐大,地上由灰变白,很快就铺上了一层白毯,由远及近,满眼洁白,只留下缓缓流淌的河道自成一色,如一条带有斑点的褐色飘带镶嵌在一望无银的莽莽雪原上。现在想想,这是一幅美伦美幻,景致绝伦的水墨丹青画。一大一小两个人,在风雪交加的春节前夕,对着一条渐行渐缓的河流,傻看傻等的现象倒真有点“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立翁,独钓寒江雪”的味道。

这样的景致我无心看,更看不懂,在我的再三催促下终于回家了,到家时已经是掌灯时分。这正是:

冰淌冰流流不尽,大风大雪雪舞空。

苍莽原野人间静,两人恋水独看风。

当时幸好没出现冰坝,如果出现冰坝父亲可能顾不上回家。以后问父亲为什么看那么久,他只说如果出现冰坝他会向当地修防段报告,让他们组织爆破,排除险情。后来听母亲说,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黄河上年年爆破,有一次在冰凌爆破时父亲负过伤,被飞起的冰块击中了右小腿,留下了清晰的伤疤,也曾在随凌追击爆破时有过坐“冰船”的经历。这些事情的危险性我工作以后才慢慢体会到。问他时他总是微笑着说自己命大。

本已熟悉的黄河又把我弄得陌生起来,防凌,冰坝、防汛、爆破这些似懂非懂的名词如何解释?怎样理解?马上就要成为黄河工人,今后一定要好好学习这些知识,掌握这些知识,做一个称职的黄河工人。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当老段长用犀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问道:多大了?

我怯声回答:16岁。

不太像,这样的身体在工程班吃不消,先到女子班干吧!老段长用毋庸质疑的口气说道。

我急切地说道:我身高一米七零,在家挑过水,锄过地,能吃苦,同龄人中我的身体算棒的,我愿意到工程班工作。我特意用了“工作”一词,在农村把做事叫“干活”,现在当了工人不能叫干活,干活显得太土气。

老段长抬起头用深邃的眼神看着我的眼说: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太累,先到女子班干,等身体结实了再说。这正是:

一路思绪伴风飞,决心暗下当工人。

无意却到女子班,满心只盼快脱身

女子班的全称叫义和分段女子工程班,人最多时达到二十多人。当时由于盛传职工退休后不再实行顶替接班,所以很多老职工为了儿女能够顶替,既可将自己钟爱一生的黄河事业由子女继承,又能为他们找到一个衣食无忧的“铁饭碗”,很多老职工提前退休,本应七八年内陆续退休的职工在一两年内全部退休完毕。一九八O年退休人员最多,致使女职工人数急剧增加。这些女职工参加工作时大部分都被分配到沿黄各个分段,由于各段女职工少,工作任务多是较为繁重的体力劳动,具体到某项工作时很难核定其任务指标,与男职工一样的工作量她们难以完成,少点可以,但少多少又不好确定。因此,将这些女职工全部集中到离县城最近的义和分段成立了女子班。

这些女职工可不简单,除了极为繁重的整险,积淤、爆破、抢险等工作外,黄河上的所有工作她们都能胜任。当时收音机中正在热播刘兰芳的评书《杨家将》,受此影响人们也把女子班的姐妹们称为“黄门女将”,女子班在当时声名远播,屡受表彰,是垦利修防段有名的先进典型。这正是:

女将誉名远,工作敢比男。

管护样样精,弱肩能顶天。

就这样,我成为这个先进集体中唯一的男性队员。说唯一有点不太准确,另一个是陈班长,50多岁,由于长期繁重的体力劳动,落下了一身的病痛。班长的优点就是能干,身先士卒,凡是段长安排的工作无论多么困难,具有多少挑战他都不打折扣地执行,保质保量的完成,从不喊累叫苦,他当之无愧的成为女子班的一面旗帜。因此,说我是女子班唯一的男性队员也不过分。

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伊始,国门洞开,各种思想、观念、思潮流行,社会上长头发、喇叭裤、蛤蟆镜风靡一时,青年人穿着打扮趋于时尚。然而黄河系统的单位大都沿河而居,远离城镇,相对闭塞,偶有穿时装,留长发者必被领导批评,也被同事说笑,奇装异服在黄河系统没有市场,始终没能流行起来。保持传统,继承传统,发扬传统成为老一代黄河人对年轻黄河人的谆谆教导,传统不代表保守和守旧,吃苦耐劳就是黄河人独有的品质,事业发展,单位进步,如果离开了这样的传统只能倒退。因此,也铸就了黄河职工循规蹈矩,遵章守纪的优秀品质。每一个黄河职工的心里都怀揣着这样的信念,完成领导的要求才能算一个合格的黄河职工。当年工作时不过星期天,节假日也极少,提倡以段为家,即使离家三五公里,十几分钟的路程晚上也不允许回家。白天干活,晚上学习是当时的真实写照。当时有个口号(每周):一三五学政治,二四六学业务。八小时以内拼命干,八小时以外多奉献。当时既无清洁工、更无保洁员,院子里、办公室、宿舍内外、花圃菜园的卫生都是黄河职工利用工作之余清理打扫,早晨上班前的必修课就是打扫卫生,人人争着干,抢着干,比着干,到处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而现在无论你走到那个单位都会有保洁员在清理卫生,可有些单位的卫生倒不如以前了,什么原因?小到一个家庭,大到一个单位,只有人人爱护、人人尽力,人人尽心才能保持好环境卫生,黄河的发展也同此理,只能发动人人,依靠人人,绝不能单凭少数人的单打独斗。这正是:

众人协力同心结,扎根黄河志难移。

敢叫黄河换颜色,移山填海力不惜。

那是一个激情四射的年代,那是一个值得留恋的年代,更是一个值得珍藏的年代。

修防段的工程建设和管理工作与农村的农耕作息时间基本一致。到了冬天各种建设与管理任务基本全部停止,只有防凌工作是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如果天气不出现极寒现象,黄河中无淌凌情况,黄河职工一般都做一些预备性的工作,对各种生产设备进行维修保养,为明年工作打好基础。这时的黄河职工又大多成了维修工,有的修理施工用具,有的修理机械设备,有的修理吸泥船。

当时每年的积淤任务非常重,一年365天除冬季封河无法施工外,其余时间都忙于水里淘沙。从黄河里抽出的泥沙顺大堤背河淤积成高度低于堤顶2-3米,宽度50-100米,长度几百米到上千米不等的淤背区。这些淤背区增加了堤防抗洪强度,在大水偎堤时有效减少了管涌、渗水、漏洞的发生机率,成为又一道重要的防洪屏障。现在我们沿堤看到绵绵不断的淤背区内生长着茂盛的树木,巍巍长堤,绿树成荫,桃梨芬芳,微风佛过,千里长堤宛若一条舞动的绿色彩带,这样的景色使游人流连,让过客折返,也成为当今黄河人的菜蓝子,米袋子。这些淤背区大多都是那个年代淤积而成,这项工程当时叫淤背,以后叫积淤固堤,挖河固堤,堤防加固等名称,无论叫什么名称,从河里抽沙的本质没变。由于工程量大,每年都加班加点紧张施工,每年每艘吸泥船抽沙都在几十立方米以上,遇到好沙场时每天的抽沙量达到近2000立方米,这样的施工强度必然对吸泥船、发动机、管路、浮桶造成严重磨损,冬季保养维修这些设备就成为了必然。

工作内容随季节变换,黄河职工的工作角色经常发生变化,一名职工承担不同的工作需要具备不同的技术,多面手成为黄河职工的一项基本要求。到了冬季维修时就变成了集木匠、铁匠、电焊工、机修工等技术于一身的多面手。我刚刚参加工作,既无经验又无技术,这些技术活安排不到我。虽有跃跃欲试的冲动,必经力不能及,这种念头一闪而过,除锈上漆成为我的第一项工作。这正是:

一人多能任上肩,独挡一面不完全。

跳出农家入黄河,四季交替少冬闲。

老班长带我到仓库领到了第一份工具,一把铁刷子、一个铁铲子和几张粗沙布,并且写了一张借条。保管员要求用完必须归还,并一再叮嘱沙布是按指标发放,要节省着用,一张沙布打磨一根管子。除锈上漆是两道工序,开始我只是从事其中的第一道除锈的工序,上漆比这技术含量还略高一点。

不嫌脏是干好除锈工作的前提。在老班长的指导下,首先从一根输水管路开始。这是一根直径30厘米,长度5米的铁皮管子 。管子上的防锈漆在风雨的浸蚀下露出了斑斑锈迹。有的地方布满了红色斑点,有密有疏,呈不均匀分布。有的地方整片漆全部脱落、生锈,呈现均匀的锈红颜色。还有的整片防锈漆完整,一点锈迹也没有。去除斑点最费事,先用铲子用力将这些斑点铲去,牢固的锈斑仅凭铲难以取得效果,还需用力反复敲击才能将斑点上的锈片震落下来,再用刷子来回刷,最后用粗沙布进行精细打磨,磨到光滑锃亮才算完成。全部生锈的地方更容易些,只需使铁刷子持续不断地来回刷即可。除锈现场的“沙沙”声,“叮叮当当”声和工作人员的粗声细语伴随着呼啸的北风此起彼伏,汇聚成一阵阵嘈杂的混合交响乐,弥散在空中,不绝于耳,经久不息。

除锈场在室外,此时正值隆冬季节,寒风瑟瑟,滴水成冰,身体上的冷不言而喻。为了抗寒驱冷,只有快干,用力干才能保持体温。每次除锈都会先使劲快干待额头冒汗再放缓节奏,保持体力,擦汗时如果不注意就会把粘在脸上的锈尘划出一条条、一道道的印痕,如同京剧脸谱中的大花脸,有人曾开玩笑地说我们是:

化妆不花钱,唱戏无须妆。

张口露钢牙,说话锈色香。

仅用了一星期的时间我就掌握了除锈中的工作技巧,速度提高很快,得到了老班长的肯定,也分配到了与其它职工相同的任务指标。与其它职工接受相同任务的代价就是天天灰头土脸,满身红色锈粉,手上的血泡起了一个又一个。这样的工作持续了二十多天,期间我多次问老班长这就是黄河职工啊!这就是黄河职工的工作吗?

有一天,义和段院中的“沙沙”声和“叮叮当当”声却戛然而止,被迫中断了,这一天也是我成为黄河职工从事除锈工作的第二十多天。在这期间,气温持续降低,黄河以“平封”的形式平稳封河。防凌已经成为全段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除冰凌观测人员外全段其它人员全部参加冰凌爆破知识学习。这样的学习对于我来说既新鲜又有趣,既能听到黄河防凌防汛的理论知识,又能听到老职工们亲身感受的实践运用。虽然没有华丽的语言,也没有激昂的语气,只有平实与直白,还有简单与实用。在这些“老黄河”的言传身教下,我对黄河的认识逐步深入,渐渐清晰起来。

年轻的副段长张建国正在简易黑板上卖力地画着爆破串连、并连线路图。职工们充分利用这一刻短暂时间,有的点上一支烟默不作声,有的高谈阔论发表着对天气的预测,讨论着当前的凌情变化,猜测着“文开河”与“武开河”的机率那个更大一些,一时间会议室里烟雾缭绕,议论纷纷。突然,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嘈杂的议论声,工程员小李接起电话,只听他说道:好,马上送信号。

转过头对着张建国说:县段发的传真电报。

张建国停下画了一半的线路图,来到桌子旁瞅着嗡嗡作响的传真机,等待传真电报。传真机与电话机是两个分离的设备,由电线连接,传真机的体积较大,一盘缠绕的传真纸放在机体里面,一支圆珠笔形状的专用记录笔夹在传真机上。接收传真,给对方送上信号后,传真纸缓慢地向外走,记录笔在传真纸上快速地左右移动,写完一行字要移动三四次,接收一页传真内容,大概需要三四分钟。当时认为这个设备非常先进,尤其是我刚从农村出来,见到从传真机中出来的内容在一张纸上出现手写体、打印体、图案并存真是太神奇,太不可思议。虽请教过“老黄河”,他们也是莫衷一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增添了它的神秘感。

传真电报要求义和分段进行冰凌爆破实战演习。给两天的准备时间,演习时间定在腊月二十的上午9点,地点在一号渡口。冰凌爆破队的人员由自己报名,段委会研究确定的方式组成。

我报名。张建国刚刚宣布完传真电报和分段安排我就站起来急不可待地说。

他瞅瞅我说:你参加工作不到一个月,年龄太小,没有爆破经验,等以后再说吧。

我据理力争,谁刚参加工作有经验,不都是工作后学的吗?

老段长接过话说:凡是报名的都记下来,等段委会研究后决定。

第二天公布名单时我的名字在爆破队中赫然在列,成为其中的一员,成为运输组的6名队员之一。段委会研究名单时,对我和另外2名年轻人能否参加有异议,认为我们年龄小、无经验、不适合冰上作业。老段长语重心长的说:我有经验,但我明年就要退休了,以后想干也不成啦!这次演习如果不让他们参加,他们如何得到锻炼?他们如何成长?怎样掌握黄河专业知识?我认为他们3个年轻人应该先到运输组感受一下。就这样,我成为义和分段冰凌爆破队的一名队员。

没能成为前方组成员心中难免有些许遗憾,但毕竟成为爆破队员了。能够亲耳聆听冰天雪地上的惊天炸雷呼唤春天,能够亲眼目睹冲天飞舞的冰花高空巡游,能够亲身体验爆破队员在冰封的长河上奔跑忙碌,能够唤醒小时候站在河边看流冰块块走,满河竟争流的记忆也能稍有安慰,略增满足。

爆破前的准备工作既有条不紊又紧张忙碌。爆破队有50多人,由前方组和后方组组成。前方组分为冰凌打孔组25人,发电组3人、放线组3人、后方组分为包装组15人和运输组6人。女子班的姐妹们全部成为包装组成员。各组人员在组长的带领下准备各自的工具,打孔组准备好冰鞋、冰串、安全帽、救生衣等,发电组调试启爆器,放线组准备线路,运输组领来了3辆地排车,6条扁担,12个篮子,各组忙的既不易乐乎又兴致勃勃。

爆破的前夜,我既兴奋又紧张,躺在床上想像着明天的场景,设想着如何钻冰爆破,怎样接线放线,防凌爆破课上的内容在脑子里反复转,像听磁带一样来回翻,不知不觉竟然沉沉的睡着了。这正是:

爆破命令骤然颁,争先报名愿得成。

亲临冰上真感受,欲验书本比谁行。

第二天腊月二十日吃过早饭,义和段防凌爆破队集合点名完毕后,在队长张建国的带领下,各组带着各自设备、工具直奔实战演习的现场一号渡口。

一号渡口因义和险工一号坝得名,其前身是一民间渡口。1978年5月,为适应胜利油田开发和黄河两岸往来运输的需要,经山东省革命委员会批准,在开设机动船渡口,建立垦利县航运公司,经营横渡业务。1979年春开始筹建,11月8日正式开渡。开渡后,过渡车辆逐年增多,至1986年,胜利大桥通车前,一号渡口日均渡运汽车2560辆,最高每日渡运3050辆。交通繁忙时,每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排队待渡的车辆绵延几公里,一号渡口成为黄河下游连接两岸交通的最重要渡口。

黄河封河至使一号渡口停渡,两岸交通中断。急需过河的车辆要逆黄河向上绕行北镇黄河大桥,仅单程就要多走100多公里,当时路况差,遇交通事故每次堵3、5个小时,车辆绵延几公里极为正常,仅绕行的100多公里有时一天也。一号渡口停运造成胜利油田两岸物资运输严重紧张,油田各二级单位询问渡口消息,催促渡口复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一个接一个。航运公司县交通局,县领导到垦利修防段求援的人如同走马灯一样走了一拨,又来一拨。请求垦利修防段为一号渡口爆破航道,为渡口复航创造条件。在这样的背景下,垦利修防段的冰凌爆破实战演习安排到了与一号渡口仅一墙之隔的义和分段,爆破现场选择在一号渡口航道及上下500米范围内,爆破长度共1500米,预计用三个爆破单元,每个单元500米这正是:

航运连两岸,鸿沟渡船填。

冰封阻渡运,爆破出兵援。

后方组作业现场安排在一号渡口航道偏上200米的义和险工7号坝上,此处作为发电组的工作场地,离爆破现场近,放线距离短,居高临下,能够观看到爆破全景。包装组则设在一号渡口大堤内的公路上,虽然离爆破场地远些,但能使用地排车运输炸药,提高了运输效率。

地排车与农村套上牲口使用地排车的形状一样,是农村用车的微型版本,按一定比例缩小而成。这种地排车小巧、灵便,适合人工使用,拉、推都行,一个人用它运送上百斤的东西一点也不费力。这种地排车在上世纪曾风靡全河,用它运物送料,抛石填土发挥过重要作用,成为黄河治理的最实用工具之一。曾几何时,黄河上下随处都是车轮滚滚的英姿,拉推不止的画面,而在其它地方则没有见到过这样小巧玲珑的地排车。黄河职工根据工作实践,充分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发明和创造出适合黄河使用特点的地排车对推动黄河治理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不但地排车的功用大,还有一些适合黄河工作特点的工具和设备在黄河治理中也非常实用,如“家伙桩”、“长家伙”、“短家伙”、“冰串”等,这些工具的名字虽然有点粗俗,难登大雅之堂,却在黄河防汛抢险中发挥出了不可替代的作用,这些实用工具的产生和使用再次证明了“实践是最伟大的创造者”这一真理的正确性。这正是:

七秩治黄安澜保,专用工具功不小。

围绕实际常改进,真抓实干缺偷巧。

爆破队员列队集合,队长再次点名确认人员到岗到位情况,宣布爆破纪律,指定爆破范围,设置安全警戒线,分配爆破任务。各组依据分工紧张有序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打孔组队员头带安全帽,腰系安全绳,脚穿防滑鞋,身穿救生衣,肩上扛着冰串,全副武装,快步上冰,赶往爆破现场。由于是模拟实战情况下的冰凌爆破,演习设定了三种情况下的爆破场面。第一单元设定为“武开河”的情景模式。“武开河”是指河道封冻期间,由于上下河段气温差异较大,冰厚、冰量、冰塞差异很大河道突然来水,大量来水鼓开冰封的河道水携冰下,水鼓冰开有时大量冰块在弯曲形的窄河道内容易堵塞,形成冰坝,使水位上升,形成严重凌汛。武开河”由于冰块流动速度快,留给爆破的时间非常短,往往采用大间距的冰孔爆破,有效提高爆破速度,为爆破赢得宝贵时间。第一单元设计间距为20米*20米,采用并联方式爆破,药量为每孔3公斤。第二单元在渡口航道内,需要将冰爆碎,有利于冰块下泄和渡船通行,间距设定为10米*10米,药量1公斤,爆破方式仍为并联式。第三单元设定为“文开河前的爆破情景模式。“文开河”是指以热力作用为主形成的融冰开河。河道气温逐渐升高,日照缓慢增强,水温升高,冰凌自上而下开始融解,冰质减弱;在来水流量不大、水热比较平稳的情况下,逐段解冻开河,冰水安全下泄。该段采用15米*15米间距,药量1.5公斤,爆破则采用串联式。

第一爆破单元长度500米,宽度100米,在这个作业面上以20米*20米的间距打孔,每孔直径30厘米,打孔组共25名队员,每名队员打孔5个。25名队员一字排开,挥动冰串用力凿击冰面。冰串长度1.8米左右,直径为2厘米的铁质凿冰工具,钢性较强,一头扁铲形状,另一头为针尖形锐器的专用凿冰工具。凿孔有一个技巧,开始先用尖锐的一端沿着冰孔的外沿凿击冰面,凿出一个圆形凹槽,深度达到冰厚的三分之一时,再用另一端铲出槽内的碎冰,使铲用力向下铲击,铲的受力面大,速度快。此时不能单点凿透冰层,若一个点出水会迅速溢出淹没冰槽,再凿冰时看不清凿击点,也会水花四溅,降低打孔速度。只能平均加深冰槽深度,待四周基本凿透时,使铲用力砸击冰槽中心的凸起部位,“咔嚓”一声中间的冰与四周冰层的连接被砸断,一个冰孔就完成了,有经验的老队员打一个冰厚15厘米的冰孔用时不到一分钟。

放线组紧跟其后,从7号坝的放线车上拽着电缆向第一单元的爆破场地放线。发电组忙着测试线路通畅。包装组安排专人用电表测试着一个个雷管的电阻系数,相同系数的放在一块,相同电阻系数的雷管要用在同一个爆破单元内。包装组的姐妹们将一管管炸药按照重量要求用细麻绳拴牢扎紧,插上电雷管,再将细麻绳在炸药包上系出一个1.5米左右长的挂带。运输组将包装好炸药装到地排车上,每个炸药再配上一根0.5米长的细棍,向一单元爆破现场运送。

运输组共6个人分用3辆地排车,3名“老黄河”带着我们3个年轻人。我与老王一辆,他驾着车把在前边使劲拉,我跟在后边用力推。该河段受弯道影响,封河时冰块在这里碰撞挤压形成插封,致使冰面凹凸不平,遇到较大坑洼时,我就用力拨着车轱辘上的辐条向前转,这一侧的车轱辘拨出了坑,再跑到另一侧用力拨另一个车轱辘,至止走到较平的冰面上再正常前行。不能走太快,在凹凸不平的冰面上走快了容易滑倒也容易颠簸掉车上的炸药包。第一单元的运输距离较远,每车运输重量较少仅130公斤左右,一次能够全部运送完所需炸药,任务不重。我们到达现场分发炸药,每个冰孔旁放下一包炸药和一根木棍。分发完毕后看着打孔组队员小心翼翼地将炸药包放入冰孔中,把麻绳挂带挂在木棍上,再把木棍放到冰孔上,木棍成为吊住炸药的“挂钩”。有的炸药飘在水上沉不下去,就用冰串向下捅,直到麻绳绷紧为止。冰凌爆破是以水鼓冰,炸药入水的深度不够,影响爆炸威力,所以队员必须保证炸药的入水深度。然后队员将炸药包上的雷管引线接到大线上,一个冰孔爆炸前的所有工序就完成了,队员紧接着到下一个冰孔去重复着上一个冰孔相同的动作。

我看的正起劲,队长在远处打着手势催促我们运输组抓紧撤离。我们走到一半路程时听到了急促的哨子声,老王说打孔组完成接线开始撤离了,回头看时,打孔组的人已经向岸上快速移动。我们到达包装组时,包装组的姐妹们正翘首观望着打孔组的动静,打孔组已经到了岸上的安全地带。只有队长一人在冰面上疾走,一边走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小红旗,示意做好最后的准备工作。

他进入安全地带后,前后左右巡视了一遍,河道内空无一人,确认所有人员到达安全地带后,他吹响了第二遍哨子,长长的哨声是信号,是命令,起爆的命令在这悠长的哨声中传向后方组,传到每一名爆破队员的耳中,发电组组长也听到了这尖利的哨声,全身的力量似乎全部集中到压在起爆器上的双手上,双肩一沉起爆开关被他用力地按了下去。

所有队员在这刹那间都凝神屏息,向着爆破现场翘首张望,看着白茫茫的冰面在等待那激动人心的时刻。此刻,时间似乎静止,声音好像静默,我似乎能够听到身边老王“砰砰”的心跳声,眼前的冰面好似比走在上面时平整了些,光滑了些。

在寂寞的等待中,我忽然有些窒息的感觉,时间似乎凝固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了。突然,无数股白色水柱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冲天而起,直向灰蒙蒙的天穹射去,有一种要把低沉的天空穿透、撕裂的恢弘气势。霎时间一朵朵雪莲花在空中绽放,宛如天女散下的花瓣,在空中划出一条条美丽的弧线再纷纷落在冰面上发出一阵阵脆响。这声巨响似滚滚春雷,唤醒了沉睡的长河,白茫茫的冰面上被炸出无数个冰窟窿,一股股水流入同泉水一样从这些窟窿中涌出,一条条裂纹将这些浅黄色的窟窿连接,形成了一个个网络图。水染冰暗,白色冰面开始松脱变色,浑浊的黄河水在冰缝中肆意穿插流淌,巨大的冰块在水流作用下开始松动。

成功了。不知谁说了一声,队长瞅了瞅四周的队员如释重负地说:成功了。他紧接着说:大家带好各自工具,打孔组向第二单元爆破现场打孔作业,发电组转移到包装组场地,放线组做好收线放线准备。第一单元的爆破在队长安排第二单元爆破工作的声音中结束了。这正是:

巨响一声似春雷,撕裂坚冰向长空。

莲花朵朵争奇妍,岸上人人待从容。

第二单元的爆破宽度为300米,长度与第一单元相同。由于是在渡口航道内爆破,两岸房屋较近,设定中心100米河道用1.5公斤的较大剂量炸药,分别向外50米减0.5公斤的梯次递减法,依次为1和0.5公斤。

打孔组任务较重,每人需要打60个冰孔。我们运输组比第一爆破单元的运输距离近了500米,用地排车送3趟就完成了运输任务。

第一遍哨子吹响时,发电组试线不通,派出巡线员沿着线路向前查看,队长叮嘱查线员往前300米是小张后撤被电线绊倒的地方,看看他是否将电线趟断了,不出所料,正是此处的电线断了,接上后向队长报告,再试线通了,爆破启动的哨声再次响起,随着一声巨响第二爆破单元的任务顺利完成。

第三爆破单元间距为15米,药量1.5公斤。这单元中运输组的任务较重,因为包装组设在义和队工9号坝上,陡峭的险工无法将地排车运到冰面上,只能用篮子挑着炸药向前方送。挑着30多公斤重的炸药在冰面上行走有些吃力,虽然在家挑过水,但在冰面与地面的悬殊显而易见。第一趟较为轻松,第二趟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第三趟已经是力不从心,跌跌撞撞了。后撤时我已经明显的落在别人的后边,当第一遍哨声响起时,哨声是催促,哨声是警告,必须快速撤离,我由碎步快走变为大步疾行,也许因为心中紧张,没注意观察冰面情况,一不留神前面的右脚踩进了一条冰鏠中,前走的贯性使身体前倾一下趴倒在冰面上,肩上的扁担被甩出了很远。一条右腿陷到膝盖以上,冰冷的河水迅速从裤口处向上漫,鞋里也灌满了水。我趴在冰面上用力向上抽腿,冰缝太窄拔了几次没有成功,大头棉鞋卡在冰缝中怎么也拔不出来,我又挪动身体变换姿势慢慢地坐起来,双手撑着冰用力向上拨腿,脚先从鞋中挣脱出来,整条腿也从冰缝中抽了出来。我坐在冰面上,双手使劲拧着湿透了的裤腿,将裤腿向上撸起查看小腿上的疼痛处,膝盖下被尖锐的冰划破了皮,露出一道4、5公分长的划痕。

一只具有黄河工人标志的大头翻毛皮棉鞋就这样沉入水中,随水而逝不见了。这双鞋是我参加工作后第一次享受的劳保用品,还没来及向小伙伴们炫耀一番就丢了,深感懊恼和可惜。

岸上传来呼唤声,我一下站起来,拣起篮子,挑在肩上一瘸一拐的向岸边走去。到岸后队长安排老王用地排车拉我回段上换衣服,说别感冒了。我坚持要看完最后一单元爆破,但拗不过他那严历的语气。到义和段门口时,爆破声从身后传来,隆隆的回音伴着我们进入大门,回头望望爆破方向,一丝遗憾上心头。

第一次爆破我没有坚持到最后,留下了丝丝遗憾,增添了几分烦扰。但是在第二年的宁海冰凌爆破,第三年的十四公里冰凌爆破中,我完成了由运输组向前方组的转变,成为了一名熟练的爆破队员。

人生有无数个第一次,正是由这些无数个第一次的失败与成功才组合出无比充实和瑰丽的人生。我坚信,人生无论经历多少个第一次,只要勇敢面对,积极应战就没有跨越不了的高山!(刘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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