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春天的香樟树文｜胡小琴一城里住久了，四季的变换也没有那么分明了。夏季分明挤占了春、秋，越来越长了。清明刚过，村庄里的老奶奶们晨起仍穿着厚重的棉袄，城里的年轻姑娘们却已穿起了夏季单薄的衣裙了。春天就显得尤为尴尬了。与春天一样尴尬的还有街道两旁的香樟..
春天的香樟树 文｜胡小琴 城里住久了，四季的变换也没有那么分明了。夏季分明挤占了春、秋，越来越长了。清明刚过，村庄里的老奶奶们晨起仍穿着厚重的棉袄，城里的年轻姑娘们却已穿起了夏季单薄的衣裙了。春天就显得尤为尴尬了。与春天一样尴尬的还有街道两旁的香樟树，四季长绿着。秋、冬本是落叶的季节，它却不落，满树的叶子绿油油地闪着光，是深中藏暗的绿。可到了春天，却惶惶地苍老，短暂地变黄、更有来不及变黄者，它们争分地坠地。翠绿的新叶早已挂满了枝头。坠叶肯定是被新叶的绽放给掀落的，新叶没给坠叶留念的时间，顶多二、三天。新叶说，二、三天足够了。坠叶是聪明的，选择在春天里为自己唱挽歌。我的堂姐，春天里是踏着一路的香樟树坠叶上班去的。堂姐懂得人世间更比自然界严凉。堂姐记得，十年前，她进入县城工作的第一天，也是踏着满地香樟树的落叶，和工作了一辈子、最后却失利从失利中吸取教训的父亲的诤诤教诲：“无论谁来当领导，一定先要无条件服从领导，一切要围绕领导转，只有与领导关系好了，你才有地位、才有言语权。个人才能不算什么，个人与领导的关系才是王道。”三十出头的堂姐正是女人一生中最妩媚、最风韵的年华，在陌生的环境里，她很快识别出，哪些同事有强的背景，需要主动亲近；哪些同事在单位有一定影响力，需要去团结；哪些同事不用理采。领导，当然是所有领导都得亲近，得罪不起呀。但，一把手领导得另当别论，那得像基督徒侍奉耶稣相一样地忠心和虔诚，像藏民朝拜圣地一样地匍匐在地。一年后，她顺利当选为办公室副主任。办公室是与领导最为亲近的地方，也是应酬最多的地方。也是那一年，我大学毕业，四处找工作碰壁后，最无助的时候，投奔了堂姐。堂姐用宽厚、热情的双臂迎我入怀，并暂时安排我在办公室打杂。三个月后，九月的一天下午，天下着朦胧细雨，天地间雾朦朦一片，秋燥并没被这飘浮的雨雾笼罩住，反而更膨胀地侵蚀人的脸。秋蝉哀竭地最后嘶鸣着。堂姐穿着新买的粉色连衣裙，用冷水轻轻压了压脸上已浮的油粉，再用新粉匀和地重新上了妆，提上浅褐色羊皮皮包，兴致冲冲地走出办公室。睡梦中，我被手机铃声叫醒。“快到红影酒楼接我。”堂姐的声音。我慌忙套上衣服，拿着手机出门。堂姐一人踉跄地站在红影酒楼前，满身酒气。我很快被酒气包围着，晕乎乎地，几乎被不断散发出的酒气熏倒。堂姐没回她家，来到我租住的屋子。到家时，已凌晨一点多。平日话语不多的堂姐，这时依然话语不多，只叹了口气:“唉！麻烦你了，办公室工作就是这样子。”接下来一段时日，堂姐时常酒后在我租住屋借宿。渐渐地堂姐话多了。因工作关系，堂姐与堂姐夫关系紧张。堂姐说:“你知道我从小不爱学习，只爱打扮。办公室又是最复杂的地方，不仅要写各类汇报材料和领导发言稿，还要会说会应酬。应酬我倒不怕。可写材料，得花时间从网上海量搜寻和组织文字，这是需要时间和精力的。”“前一久，换了新领导。新领导喜欢喝酒，陪领导把酒喝好就是核心任务。我得先摸清领导的脾性呀。每位领导有他独特的处事方式，不管好坏，你得接受。下属是不能有自己个性的。即使你认为领导错了，也得跟着错的去执行。领导说对，自然有对的道理；领导说错，自然有错的缘由。是啊，可，世间有绝对的对与错吗？任何事都有多面性，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罢了。”慢慢地，如春天里新生的香樟树的新叶一样，道路上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馨香，堂姐对办公室工作越来越娴熟、越来越得心应手，也越来越体会出伯父话语的正确性。才华算个啥？在互联网如此发达的今天，只需百度一下，什么知识没有？更何况，出点小钱，请个枪手，任何发言稿都能高水平地短时间内完成。“嗯！不错不错，文笔越来越好了，写材料水平非常高了呢！”领导看了发言稿后，满意地称赞堂姐。最让领导满意的是堂姐很会点菜，说话很好听。堂姐的语调不高不低，不徐不缓，带点俏皮带点撒娇带点娇纵。每位领导喜爱吃什么，第一次后她就能牢记于心，从此不会出错。还会花样百出地荤素搭配，即营养又健康。比如:A领导喜欢吃清蒸鲈鱼，放多少醋、蒸多少时间，都是有讲究的。醋放少了一钱有腥味、放多了一钱有失鲜味，时间蒸长一钞味就老了、时间蒸短一钞达不到刚好的鲜嫩。给领导斟酒也是有讲究的，离杯沿二毫米，少了会溢出，多了会浅、给人不真诚感。堂姐总能在领导不经意间，边亲言细语与领导谈话：“您今天的状态太好了，得多喝点哟！”；边丝毫不差地斟在刚刚好的地方，仿佛每个杯子都做了标记似的。办公室的招待费、差旅费、宣传费、采购费，我都一一按照堂姐的旨意去办。堂姐当然不会亏待我这位听话的小妹，在指定饭馆吃饭不用花钱，还经常收到堂姐的礼物:衣服、鞋子、包包、化妆品。女孩子、女人的一生不就是围绕着这一切在旋转的嘛。堂姐怀抱着华美的这一切，站在自己人生舞台上，如孔雀开屏似的，绚丽地旋转着旋转着。二年后，我离开了堂姐、离开了人生之初工作了三年的地方，被省城一家大公司录取。四年后，也就是去年五一节，我从省城回家，顺道拜访了堂姐。几年不见，堂姐有了衰老的迹象。脸因长时间化妆，皮肤变得异常脆弱，她开始用科学的方法来延缓衰老：打水疗针、玻尿酸等。堂姐越发显得风韵了。堂姐进入了领导层。听说又一届新任领导很欣赏她的才华。听说新任领导和堂姐一样没读多少书。新任领导在会上说，英雄从来不问出处，英雄只有更惜英雄。听说，堂姐这次的提拔竞争得非常激烈，有才华、有背景的人都莫名地败在了堂姐手下。更有心存不服的嫉妒者，拿堂姐工作中的小瑕疵来说事，比如:上级下发的文件没下发到各股室，股室往往不知道有新的政策要求;对一般工作人员的态度生硬、冷漠;一般工作人员提出合理要求，办公室得不到回复。等等。但，这些在普通职工中认为很重要的事在领导那就算不了什么事了。普通职工的要求过多，只会徒增领导的烦忧。领导是力保堂姐的。堂姐用她的方式把人生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中，如春天的香樟树翠绿的新叶，不给老叶任何喘息的机会。每年都有一个春天，每个春天都是一场新的机遇，当新的机遇来临时，是属于勇者的。堂姐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可以选择高傲地活着，可必须承受高傲下的孤寂，孤寂下的清贫。人的一生，尤其是女人的一生，不像香樟树，每年都能拥有一个春天，周而复始，地老天荒。她是短暂的，仅十来个春秋，十来个春秋里，又只有一晃而过的一次、或二次机遇，一当错过，会一世平庸。”所以，堂姐每每走在春天的香樟树的落叶上时，踏得格外地用力。（本文系官场微小说（ID：gc-wxs）原创首发，作者：胡小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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