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微小说：《狗肉》

入冬，狗肉的香味又浓了起来。门卫阿祥却因这香味变得很焦虑。上周末，老钱已来过电话，大意是，入冬了，又要麻烦老兄你帮忙搞一条草狗了。要在往年，这纯粹是小菜一碟的事，可今年...阿祥为难了：不搞吧，自己以前向老钱拍过胸脯子，搞吧，今年去哪儿搞这么一条草狗？

五年前，阿祥所在的厂子破产了，阿祥当时刚过五十，提前退休的年龄没到，要吃饭，就要自己去寻工作，可这年龄段还真不好找，为了找份工作能挨到正式退休那一天，阿祥差一点要在用人单位下跪了，可人家就是不收，客气点的，说他们已经招满了，不客气的，当着他的面就说，我们不是慈善机构。阿祥那个沮丧就别说了。也赶巧，一次应聘碰壁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老钱，老钱是下乡时的插友，现在是某局的科长。老钱听后就说：“别急，这事我帮你解决。”阿祥原以为老钱也就是随口一说，并不当回事。

想不到，第二天老钱就来电，说你活儿联系好了，去变电所当门卫。每天八小时，每班一人，四人车轮转。有这样的好事？阿祥以为自己听错了。老钱说，我会骗你？阿祥想想也是，插队时老钱就是个说话算数的人。阿祥算了一下时间，新工作和公务员的做五休二一模一样。老钱说，就是工资不太高，每月只有两千块。阿祥脱口而出：“这还不高？这已经比我厂子里上班高出一截了。”阿祥是个知恩感恩的人，当即就在电话里对老钱说：“老钱，我该如何感谢你？”老钱倒也不客气，在电话那头想了一会，说："你真要感谢，天冷了，你给我弄条草狗就行。”阿祥对着电话拍胸脯：“别说一条，以后每年给你弄一条都行。”老钱说：“这话当真？你可别后悔啊。”阿祥说：“决不后悔！”

阿祥有这底气？当然有。阿祥的老厂破产了，全部资产包括厂房都盘给了市国资委。因为前几年房地产不太景气，国资委盘下的资产一直没有下家接手，而车间空着也是浪费，所以全部对外出租。如此，厂子里大大小小的厂就有了二、三十个。厂子一多，剩饭剩菜骨头渣子也多，于是四面八方的流浪狼都把这儿当成它们的家。老厂里留守值班的人员都是当年的原班人马，阿祥和他们中每个人的关系都不错，故一年里弄一、二条草狗还真不是难事。这样一弄就有五年了。往年，阿祥都是一过冬至，就来厂里，搞到的狗都是三、四十斤重的当年狗，不肥不瘦，不老不嫩，所出的狗肉可以说是狗肉中的珍品。当然，阿祥也不是只凭面子办事，来打狗时，他会给门卫的每人发一包中档的香烟，这样大家都开心。然而，今年不行了，因为那块地皮有人接手，故上半年就被拆平了，房子没了，流浪狗也类似“树倒猢狲散”的猴子，各自找出路去了。哪儿还见得到狗狗的影子？

阿祥犯难了。怎么办？此刻，他坐在变电所的门卫室里，两眼透过玻璃窗茫然地望着马路。忽然，一条黑狗横穿马路，从毛色上看，这是一条流浪狗无疑。阿祥灵机一动：打一条流浪狗。但这念头就像火花那样一闪就灭了。不要说自己没那本事，就是有本事，这样的狗狗，估计老钱也不会喜欢，老钱这个人下乡时，狗肉碰都不碰，现在喜欢吃狗肉了，肯定有其原因。阿祥虽然不好意思问，但有一点他是了解老钱的，老钱当年常把孔老夫子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圣人语挂在嘴上，可见他是个刁钻的吃客，当年都那样，现在肯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而流浪狗有上顿没下顿，狗毛乱槽槽的，那肉会香吗？老钱是自己的贵人，自己的贵人，怎能糊弄？若真是那样，那他阿祥还算是人吗？再说老钱的要求也不高，不就是每年要一条狗吗？实在不行，掏自己腰包，买，也要去买一条！

可买狗的念头也只转了一会儿，阿祥就觉得此法也不行。他知道，现在卖狗肉的饭店，那些狗大都是药来的，那玩艺对人体有多少害处，不好说，但害处肯定是有的，若没有，那狗狗怎会一吃就倒地？不行，这样的狗不能要。自己可不能为了应付差事而糊弄恩人老钱！

要不直接下乡，去远离市区的乡下农户家，买一条？现在城里人养的都是宠物狗，而乡下农户应该还有人家养草狗的，对，去乡下收购一条。可没一会，阿祥又气妥了，他下过乡，亲眼见过那些家养的草狗对陌生人的凶相，自己这样贸然下去，也许还没走到农户家，那狗狗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向自已猛扑过来，弄不好，被咬上一口，还要打狂犬病疫苗，那就太不合算了。

唉，该怎么办？要不就把实情跟老钱说明了，老钱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想来他也会体谅的。不行！这不是打自己脸吗？弄条狗，一条草狗，又不是弄国家的保护动物！想想，仔细想想，肯定会有办法的。

阿祥正冥思苦想，手机响了，是老婆打来的，要阿祥晚上下班，直接去岳父岳母家吃饭。阿祥心烦，连说：知道了知道了。忽然，阿祥想起，岳父岳母家不是有条叫"大王”的草狗吗？狗龄最多二年，又是一条公狗。跟二泰山商量一下，把这条狗给他，自己再去买条真正的宠物狗给他们，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对，就这样。想到此，阿祥的心头立即有一种烟消云散的感觉。他想好了，等会去岳父岳母家，乘大王狗不备之时，用蛇皮袋一套一装，就算大功告成万事大吉了。

正在阿祥心情转好之时，手机又响了，阿祥以为还是老婆，就说：“不是答应你了吗？我下班就过去。”电话里不是老婆的声音：“阿祥，我是老钱。”阿祥一听是老钱，心想，幸亏我有办法了，就说：“老钱，你放心，狗肉的事包在我身上，明天、最迟后天我就送过去。”老钱说：“阿祥，正要跟你说这事呢。”阿祥忽然一下子慌了：“怎么，今年一条不够？”老钱说：“不是，一条都不要了。”阿祥诧异：“怎么不要了，你怕我今年弄不到？”老钱说：“实话跟你说吧，这狗肉不是我要吃的，是给我们局长吃的，他喜欢冬天吃狗肉。”阿祥恍然大悟：“我说呢，我们一起下乡，打条狗，大家伙吃得喷香，你不要说尝一口，连看都不看一眼。对了，你说是送你们局长，那就送呗，对我来说，送你送他都一样的。”老钱说：“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不瞒你说，我们局长昨天被纪委叫走了，你说进那地方，他一时三刻还能出得来？出不来，又如何吃狗肉？"

原来如此！

当天下班，阿祥遵老婆之命去岳父岳母家，刚到场口，黑暗里，一条大黄狗向他猛扑过来，阿祥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躲，谁知，那大黄狗对着阿祥把尾巴摇得像拨浪鼓似地，原来，这畜牲知道，来人是主人的姑爷是坐上客，因此喜出望外的亲热情把阿祥一时吓蒙了。阿祥定下心后，面对狗狗，不知为什么，忽然心生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