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洛南

厚洛南

▲周文英

一、人厚

家里来了客人，“你错（坐）哇，额（我）给你哈（下）面去。”推说刚吃了，不饿，洛南人不管，没吃他家的就算没吃。

不大功夫，一老碗冒尖的捞面就端来了，你的任务是，吃，使劲吃。直到实在嘴里塞不下了，主人才心满意足地收去碗筷，觉得把你招呼好了。洛南人不问你吃好了没？而是说你吃够了没？

我十几岁知道臭美开始，就嚷嚷着减肥，几十年过去了，依然肥，或更肥。但一去洛南，自卑感即消失，因为淹没于洛南女人的丰满中了。熟悉的洛南女人，几乎没一两个苗条的。洛南男人，表达爱的方式首先是和亲爱的同步胖，以使她有安全感却无需承担减肥压力。

在洛南逛菜场，看到老板娘大脸盘，粗胳膊圆屁股，她说三斤绝不会给你称二斤八两，你若凑过去盯着准星和她计较，她懒得跟你磨叽，粗着嗓门喊：不够不要钱！

不管城里还是乡下，洛南人家里用餐全上大盘子大碗，菜的种类不多，但盘子堆得土堡似的，外地来了斯文女人，想找小碟子盛少许花生米，腌黄瓜之类小菜佐酒，享用小茶碗盛饭饮汤，肯定让主人为难，他们小学生吃饭都用大碗呢。

洛南人说话口音重，最典型的是几个常用字的读音，让商州二球取笑。比如白面——pei面，下面——ha面，被子——pi子，在哪——cai哪等等，不管商州人如何调侃，在洛南地盘上他们坚持这几个字的发音若干年不改。

洛南人的厚道绝不是嘴上我喜欢你之类的敷衍，而是做了也不一定说的行动，那才是真的好。

二、土厚

哪里黄土不埋人？本是一句调侃，意指人死了就没有知觉，死到那里都是一样的。但此话到了洛南，就是另一层意思，意指洛南到处都是厚土，有土就长庄稼，走到那里都可安居为生。“馒头山”之名可不是随便取的，一指山的形状，再指靠山可以吃山。

工作原因，常去洛南的沟沟岔岔，感受到处都是黄土塬，车爬上一段缓坡，以为要下坡了，不料视野更加开阔，方圆几里地，呈现一个字，平！平得让人担心有一股水跌落下来，它不知往那流动。

洛南有二十几座小型水库，多为土坝，这让刚接触水利工程的我感匪夷所思，但的确，在温饱尚未解决的年代，洛南建设者就地取材，用智慧搅和着黄土，以人工为主，修建水库大坝，供人蓄饮用，灌溉农田。我总觉得那些现在依然发挥功用的土质水坝，在以丰碑的姿态昭示着工程质量和建设者的良心。

吃穿用住，洛南人最讲究的不是排在首位的吃，而是末位的住。大房子是男主人的脸和全家的自尊，有时房子比脸管用，借个钱赊个账，长得漂亮不行，有阔气的房子摆在那就省事多了，别人不怕你跑了黄了，肯欠敢借。前几年有同事高兴地说他家住三房，另一个说他家160平方，一个在车间当工人的洛南老乡说刚盖了房，220平方。大家当他大财东，不料他说全村都是新房。

前年春天，去偏远的文峪河，但见路边房舍全部两层建筑，贴着白花花的磁砖，我猜洛南的矿产富裕了当地村民，但几次经过，总见他们端着大洋瓷碗，坐在院子就着酸菜糊汤，交流才知，这里的年轻人也是在全国各地或工或商，赚了钱首先是回来盖房，那怕不住，老家的房一定跟着左邻右舍的步子翻新。在别地农村，亮堂的新房与快要坍塌的老屋毗邻存在，在洛南乡村，很少看到极破旧的屋舍。想起《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平要在双水村为他父亲箍一孔窑洞，可以当作纪念碑。洛南人不管走多远，官做多大，都爱在先祖的地盘上建一幢房子当作招牌，慰告乡邻自己混得不错，没给先祖丢脸。

三、文厚

洛南谐音“落难”，听着不大美气。地处华山之南，而华山之北的县城叫华阴，洛南人数次蠢蠢欲动，谋划着将洛南县改为华阳市，很多次传说近要成功了，却总是差那么一步，当商洛市的建设蓝图提出“一体两翼”的构想后，洛南和丹凤就成了连接商州身体的两个大翅膀，暂且还得叫洛南县，有些人私底下，称呼家乡重华阳轻洛南。

去洛南旅游，绕不过的景点是仓圣园，塬坡上散落陈列着七个字，就是当年仓颉造的，别小瞧这几个简单的符号，它可是我们汉字的祖宗呢。在园区一角，有近代洛南名人及洛南中学优秀学子的简介。洛南人对文化人的尊重可见一斑。

洛南是书画之乡，县城自不必说，随便到乡下打听，村里必有书画名家，家里只两间房，必定是一间摆着床，一间大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去江南做客，主人请你喝茶，去北方做客，主人请你喝酒，但去洛南人家做客，主人会把你拉到大案桌前，撸起袖子让露一手，客人善写，主人必定十分欣喜，绝无嫌你糟蹋笔墨之意。

话说某旅游景区欲提高知名度，请6书协名士赐墨宝，结果有4人写了“厚德载物”，以为笑谈。本以为洛南人厚道是地气，原来还有爱书法把“厚德载物”写多了熏陶的。本人吃货一枚，当然不能辜负洛南美食，有《洛南豆腐》专文记载，不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