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之约

昙花之约

■许丽子

一

当躁热的白昼褪尽，夏日的暑气渐渐消散，荷花合上疲倦的眼睑，鸟儿钻回幸福的窝巢，黑夜却擦亮漆黑的眼眸，敞开激动的心扉，准备去赴一场神秘的约会。

他等的不是皎洁的月亮，不是闪烁的星光，不是热情奔放的夜来香，不是淡雅素洁的茉莉，不是温柔缠绵的微风，他等的是一年只来一次的昙花姑娘。

二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昙花是位冰清玉洁的花神，她美丽而雅静，四季开着小小的、洁白的花，香味幽远绵长。一位年轻的小伙子怜爱着她、呵护着她，精心地为她施肥、捉虫、浇水。后来，他们两个日久生情，深深相爱了。

佛祖知道后很生气，决心拆散两人。小伙子被佛祖送到普陀山习佛，并赐名韦陀，意思就是要他忘却前尘。而花神被贬做一年只能开一次的昙花。

多年过去了，韦陀果如其名忘了花神，潜心习佛、渐有所成。而花神却怎么也忘不了那个曾经悉心呵护她的小伙子。她知道每年暮春时分，韦陀总要下山来为佛祖采集煎茶的朝露。所以昙花就选择在暮春时节、朝露初凝之时开放。她把集聚了整整一年的精气绽放在那一瞬间，只希望韦陀能回头看她一眼，能记起她。

可是千百年过去了，韦陀一年年的下山来采集朝露。昙花一年年的默默绽放。韦陀却始终没有认出她、记起她。

回味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我不禁想起《诗经 卫风 氓》中的：“吁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想起《长恨歌》中的：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想起张爱玲的“见到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内心是欢喜的,在尘埃里开出花来。”想起《竹枝词》中的“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是侬愁。”

也许就爱情而言，女人从来都是痴情而专业的，男人从来都是薄情而业余的。男人现实的肩膀永远承载不起女人的梦想和浪漫，在他们理智的天平上，永远都有江山、社稷、功名、利禄、佛法、家规等等重于感情的因素，需要权衡,需要取舍,需要抉择,古今中外、仙界尘世，概莫能外。

三

今夜，昙花依然无怨无悔、热烈恣肆地绽放了，一如往年，不管韦陀是否会来，是否会驻足、凝眸，是否会痴迷、流连。与往年不同的是，她没有在暮春时节开放，而是一直拖延到了酷暑难耐的伏天。

也许，她担心在花团锦簇、流光溢彩的暮春时节，韦陀会被火红的石榴花迷住了眼，会被甜蜜的槐花勾住了魂，会被山野的杜鹃花绊住了脚……所以，她选择仲夏时节绿当家的季节来诉说自己缠缠绵绵的相思和美丽动人的心事。

她知道黑夜这个宽厚的兄长，是她最忠实的支持者、最温柔的陪伴者。在他黑亮的目光的注视下，她慢慢打开丝绸般光滑柔亮的紫红花萼，展开圣洁如羽的纯白花瓣，露出如梦如幻的花心。所有心事，所有思念，所有哀怨，所有叹息，所有期许，所有希望，都细细密密地深藏在花蕊中，丝丝缕缕地弥漫在花香中……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韦陀仍然没有来，黑夜忍也忍不住的眼泪，终于凝结成了花瓣上晶莹剔透的露珠，昙花忧郁地闭上美丽的眼睛，疲惫地垂下仰望的脖颈……不遗余力地盛开，如醉如痴地芳香，屏息凝视地等待，义无反顾的离开……今夜，昙花一现，只为韦陀。美得让人心动，让人心痛，让人落泪……

四

今夜，我们这一群虽已年过不惑，却依然至情至性的女人，从四面八方相约而来，从红尘俗世中脱身而来，来赴这场盛大的花会。

如醉如痴地围聚在盛开的昙花面前，凝视着她的花心，闻嗅着她的幽香，就象站在一个摄人魂魄的美丽的潭边，如醉如痴，沉迷流连，久久不忍离去，不愿离去……

爱就爱到海枯石烂，爱就爱到地老天荒，爱就爱到义无反顾，爱就爱到无怨无悔，爱就爱到刻骨铭心，爱就爱到杜鹃啼血……昙花啊昙花，你分明就是一朵凡心不老的女人花！

五

或许，多年以后，韦陀无意间的回头，会看见那无怨无悔为他盛开了几千年的小小的昙花，或许会记起曾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曾如此热爱过那位美丽的姑娘。或许，多年以后，昙花会豁然开朗，不再为情所困，为爱所伤，她会安详自在、淡定从容、随心所欲地绽放，绽放在明媚的阳光里，绽放在皎洁的月光下，绽放在春夏秋冬的任意一个角落。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