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缘文学•散文随笔】东昌医院众生相(续)||陈广印(山东)

东昌医院众生相(续）

文/陈广印

六

二病房里有一个剪短发的女病号，大约有五十多岁，一副瘦弱不堪的样子，脸上总是挂着谦卑的笑，也是胆结石患者。一年之内己经住院四次了，她经常来我们一病房与我和老刘啦家常。

她有一个不着调的丈夫，喝酒赌钱两样全占。经常对她又打又骂，有病也不管她，一个十七岁的女儿，初中还没念完，就辍学在家，打工挣钱为她治病。

每当和我们坐在一起时，她便会凄凄哀哀地啦起她家的辛酸家事。有时她会讲得泪湿衣襟，我们也同情地跟着长吁短叹，由此我不由得想起了祥林嫂。

一次在攴厅我碰到祥林嫂，我说她为什么东张西望呢？像个特务个似的，她那双充满饥饿的眼睛，不时地瞟向旁边的一个攴桌。

原来，那个攴桌的盘子内有大半张咬了几口，被抛弃的大饼。攴厅内只剩下三、五个客人，我才明白，为了不让她尴尬，我赶忙吃着馒头匆匆离开。

七

二病房里的小李，穿着个背心和短裤衩儿，在十二层楼梯上跳来跳去。我和老刘诧异地问：小李，你这是演得哪一出？

小李说：王大夫说啦，肾结石病人要多运动，结石才能排下来。我就在这楼梯上跳，从一层跳到十二层，再从十二层跳到一层，上下不停地跳，跳它一下午，看看能不能把它跳下来。

皇天不負有心人，到了晚上十点，小李托着一个小盘子，他高兴地说：大爷你看，结石真地跳下来一块。我一看，可不咋的，一块乳白色大米粒似的结石就在盘子里。我说：小李，你今天的成绩大大的。

八

一位漂亮女人出现在十二层的走廊里。她穿一身黑色紧身运动服，越发显现出全身凹凸有致的优美曲线。每逢早晨和傍晚，都会在走廊上来回散步。这个女人仪态端庄，气质优雅，尤其是那一对大眼睛，如同两汪秋水。虽已是半老徐娘，但却吸引了不少眼球。这个女人如果年轻二十岁，很可能就和刘晓庆潘虹有的一拚。

走廊里也随之热闹起来，有几个男病友也在走廊上散起了步蹓起了弯。还有几个借故去开水房打水也会与之碰撞几个照面。

爱粘女人的老刘当然更不例外，他借早晨洗漱的机会，在门外与那女人邂逅了。

大姐，你家是哪里的？来了几天啦？老刘一双色迷迷的风流眼盯着那女人问。女人道：俺是高唐的，来了三天啦。老刘又问：你得的什么病呀？女人道：肾结石。老刘这下更有了话题，话匣子放得更响了：肾结石更要多运动，你这样来回走是走不下来的。那咋办？女人问。必须跳，不停地跳，就能把结石跳下来。老刘说着，就喊小李，小李应声从病房里走出来：老刘叔，啥事？老刘说：给你这位阿姨介绍介绍经验，你的结石是怎么跳下来的。小李说：阿姨，我从十二层上一级一级往下跳，一直跳到一层，如此反复地跳，跳了一下午，一块结石就下来了。

女人听了非常感兴趣，如同得到了祖传秘方。马上拿出手机，给她的女儿打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妈妈呀，什么事呀？星期天也不让俺睡个好觉。女人兴高采烈地给女儿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并说出了自己的重大决定：我也要从十二层上跳下去，再跳上来，人家跳一下午，我跳上它一天，两天，也要把结石跳下来！

女儿的话不再娇嗲了，倒有几分教训的口吻：妈妈，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发得哪门子神经啊。人家多大啦？你多大啦？人家是二十多岁小青年，你这过四十奔五十的人啦，老胳膊老腿的，能跟人家比吗？万一不小心一头从十二层上栽下来，可就要了你的老命啦。女人听后花容失色，气愤地骂了起来，小混帐妮子，竟敢咒你妈！女儿说：妈，我这不是咒你，别不识好歹，我这是为你的安全着想。妈妈呀，你就好好地想想吧。

我在屋内相距不到三米，听得十分清楚，不由偷偷地笑了。

如同一颗流星，那女人第二天就从十二层上消失了。老刘在病房门外张望了几次，毫无踪影，心情惆怅极了。我故意问：老刘，找什么呢？丢了魂似的。噢，找你的漂亮大姐吧？快点去高唐追吧。

老刘说：这个神秘的女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九

胆结石病人只要不疼，就和正常人一样。晚六点，我和老刘吃过饭，兴致勃勃地去摩天轮海底世界游玩。来回步行十公里，玩了个不亦乐乎。谁知乐极生悲，早晨饿急了，多吃了一个花卷和半份菜，右上腹部又剧疼起来。

我赶紧告知查房的魏大夫，魏大夫马上让何仙姑给我打了个止痛针，没止住疼。我只好捂着肚子下到二层去找王大夫。王大夫问了问我的情况，我只好据实交代，早晨多吃了一个花卷和半份菜，结石就疼起来了。王大夫说：大爷，你往后注意，不要多吃。我说：王大夫，护士打个小针不顶事，还是让她们输液加止痛针吧。

王大夫沉思了一下说：你还是先做排石吧，兴许就不疼了呢。她对一个正挨到号要做排石的妇女说：大嫂，你晚做一会儿，让这位大爷先做吧，他疼得正厉害呢。那女人说：好，你先做吧。我说：谢谢啦。

排石就是由两个按摩器右上腹的肝胆部及相对应的后背，它有强中弱三个频道，开动频道就像有两只拳头在击打你的肝胆和后背。强弱根据你的适应程度来确定，我经过这半个小时的按摩，腹部竟不疼了。

十

老梁一改往日文质彬彬，清秀整洁的形象，满身是汗，邋邋遢遢地来到病房。我说：老梁，你这是怎么啦？老梁说：别提啦，我们搞育种的，还不如你们农民呢。一到麦收，培育的这些品种，全部要分收分打分放，可麻烦了。我说：你这高级农艺师让小兵干呀，难道你是光杆司令吗？老梁说：不亲自盯着不放心呀，万一让他们弄乱了套，这一年的辛苦就白费了。我说：老梁，别干了，您两口子给你女儿抱娃子去吧。老梁说：老哥呀，不瞒你说，俺两口子何尝不想呢。俺两口子想好啦，向袁老学习，在有生之年，一定要给咱们聊城，再培育一个适合咱本乡本土种植的小麦优良品种，才算划上圆满句号，就像当年的玉米良种聊育五那样。

我有点激动：老梁，聊育五是你们培育的？老梁说：当然啦。我说：哎哟老梁，我真得跟你好好的握握手了，我们可是种了多年的聊育五啊。你们这个品种可真不错呀！

老梁的眼睛湿润了：谢谢你老陈大哥，有你这句话，俺两口子受苦受累也值了！

十一

二病房又走了两个病友，我也想走。刚过麦收，我老伴在家不定忙成什么样子呢。

做了个B超，结石也排得差不多了，只有几小块麦粒似的躲在胆管里不愿出来。我想：一出院王大夫还会给开十几天的中西药，回家再吃十天半月的可能就排干净了。

当天下午，两个女儿给我为好出院手续，又拾掇好我的所有衣物，还有亲朋看望我的几箱礼品，大包小包的，就像搬家似的。

老梁和老刘帮我们把东西拿到电梯口，我和他二人握了握手，还真有点依依不舍呢，我说：有时间一定去定水镇我玩，我家还放着两瓶好酒呢。

三女儿说：还喝酒，王大夫怎么嘱咐你的，还没出院就忘啦？

我说：我知道，不让喝，不让多喝，老朋友去啦，也得意思意思呀，每人二两总可以吧。

老梁和老刘笑了。

（本文系水缘文学（ID：sywxwk）原创首发，作者：陈广印）

简介：陈广印，阳谷县作协会员，聊城市作家协会，聊城市网络作家协会会员。曾在《百花园》《三门峡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其中，《黑牛和白驴》入选《中国2022小小说精选》和《聊城文学年选》。